（壹）忘川遇故魂

    徐以灵轻舞双臂，黑雾四起，将她环绕其中，一声爆炸般的响动，她已然回到了鬼界。

    酆都忘川两岸近百里皆染凄红，直侵入灯火阑珊的繁华古都深处。山脉连绵巍峨，直插云霄。座座山峰间缭绕祥云，向上卷起，不断翻涌，浮于暗夜浩空之上，宏伟壮丽。

    再视前方。忘川河畔，凄凄惨惨；奈何桥头，阴风潇潇。不知多少孤鬼，泪洒长桥；难计几许冤魂，血染忘川。此度轮回，只往两界而去，无数鬼魂早已忘记数千年前的巨大格局。

    徐以灵走到奈何桥头，见许多鬼魂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着进入轮回。桥边长亭里做了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妪，穿得倒也雅致，正拄着一根拐杖，依靠着墙柱休息。长亭外忙活着给鬼魂们盛孟婆汤的是几个身着火红色纱衣，头戴彼岸花的绝世美女，神情的十分僵硬冷淡。

    她犹豫片刻，走到老妪面前。老妪却早瞧见了她，慢慢说道：“灵灵回来了。”

    “啊老婆婆您认识我？”徐以灵有些惊讶。

    老妪笑了笑：“这酆都鬼虽多，鬼族却不多，大多我都熟识。我知道你为何回来，地府新改的规矩，冤死之鬼所涉案件一旦处理完就立刻转世投胎，不再与枉死城逗留，恐生变数。萧子儒是因封印邪物灵力耗尽而死，要转世还需等些时日，现在正住在酆都西北部，那里是等待转生的鬼临时居住之地，此时若去还可见他一面，只是务必小心，切莫惹上怨魂。”

    “老婆婆，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啊？”徐以灵轻声问道。

    老妪慈祥地看着她：“因为我就是孟婆啊，不记得了吗？来孩子，别站着，坐会吧。”

    “您就是孟婆！那她们是何鬼……”徐以灵把目光转向了那几个红衣美女。

    “她们不是鬼，是彼岸花。鬼界所有职业，包括鬼差在内都有假日，唯独我，终无休息之期。我总觉得这样日复一日的工作过于枯燥，也没有什么可期盼的，可这地府不允许我休息，否则三界就要乱套。我便拾了几缕残魂，供养这几株彼岸花，它们便渐渐能化成人形，帮我做许多事，但是时间还不太长，大部分还得我亲自上阵。”孟婆轻描淡写地说着，还带着笑容。

    徐以灵看着红衣美女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

    谢湙见她们似乎又要闲聊许久，这内容似乎也与这渊寒寨无关，有些不耐烦，便再次旋转白伞。眼前的景象又一次飞速流转起来。

    ·

    “灵灵，不值得。”萧子儒站在奈何桥头，携起徐以灵的双手，轻声说道，“我是失去过所有灵力的鬼，我不希望你失去你的魂力。曾经的强大，会变成弱小后永远的痛。”

    徐以灵笑了：“喝了孟婆汤，什么都记不得了，哪会因想起过去的辉煌而痛苦呢？”

    萧子儒长叹一声：“可是喝了孟婆汤，你我也记得不得彼此，这与分道扬镳有何区别？不必空丢一份魂力。”

    一个红衣美女走过来，冷冷地打断：“踏上了奈何桥就不能再反悔，你们两个磨磨唧唧地做什么，后面还有鬼急着投胎，若是再耽搁，就把你们推入忘川！”

    萧子儒向河中一看，顿时心惊胆战。只见忘川河水翻涌，无数厉鬼在血色河水中撕打，不断吞噬着失败者的魂魄，变得越发强大。巨大的眼珠、胡乱搅动的千奇百怪的畸形黑影，在深不见底的忘川水中若隐若现。

    红衣美女正欲动手，却“啪”的一声消失了，孟婆缓缓地走了过来：“还是我亲自来吧。萧子儒，你是必定要此时入轮回的，先去吧。”

    萧子儒接过孟婆手里的碗，一饮而尽，身影消失在奈何桥上蔓延的迷雾中。

    孟婆又递上一碗，面带慈祥地说道：“灵灵，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也不阻拦你。你们有一段姻缘，好自为之吧。”

    徐以灵饮下杯中之物，向奈何桥那头走去，转瞬间，四周化为无尽火海，许多异样的碎影，似乎来自不同的时代，在火海中几经曲折。她站在一个类似于筒车的东西上，顺着转动的轮，滑入无尽的火光中……

    孟婆站在桥头，注视着徐以灵的身影消失，摇摇头，长叹一声，向长亭走去……

    （贰）指腹难为婚

    这一世，萧子儒得名杜青川，而徐以灵则唤做了陈霜寒。

    杜青川与陈霜寒算得是青梅竹马，再加上出生前就定下了的婚约，想必这两位终成眷属了。杜青川自小便能吟诗作对、出口成章，却偏偏喜欢舞枪弄棒，小小年纪就开始长吁短叹，父母很是担忧。而陈霜寒为人冷漠，言谈举止都显得十分成熟，喜着素衣，只有见杜青川的时候才乐意稍加打扮。幸而这镇子风气倒也兼容并包，才没有惹上祸事。

    婚典开始之前，杜青川提前找到了陈霜寒，质问前世记忆之事。陈霜寒笑答：“真正初入轮回的鬼族并不会失掉魂力，我用鬼族特有的魂力换了你我前世的记忆，子儒，我怕忘了你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杜青川顿时怅然若失：“你为何会这么傻，用魂力换记忆……”

    “婚典就要开始了，这一世，我们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别再重蹈覆辙了。”陈霜寒脸颊微红。

    杜青川苦笑了一声，回应道：“也没有能力重蹈覆辙了……”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身边似有阴风呼啸，陈霜寒顿感有些蹊跷，又不敢贸然掀开盖头。

    “夫妻对拜——”

    突然间，照明的蜡烛全部熄灭，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中间，面部猛地列出一个血盆大口。在场的宾客中，有的惊叫出来，声音却戛然而止，转瞬间惊叫者全部僵在那里，片刻后七窍喷出白雾，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墙壁渗出鬼影，在场者除杜青川和陈霜寒外都动惮不得。

    看到陈霜寒毫无反应，杜青川心急如焚。

    或许时辰未到，这黑影似乎还不能直接伤到他们，杜青川颤抖着穿过黑影，掀开陈霜寒的盖头。陈霜寒看到眼前的景象，刚想大喊，杜青川便冲了过去，紧紧捂住陈霜寒的嘴。

    黑影缓缓转过身，脸部咧出血红之色：“萧子儒，你休想逃过此劫！”

    杜青川定了定神，道：“我是杜青川，一无灵力，二无帮手，不管我前世是谁，入轮回后早已判若两人。你若有冤屈，应告到地府才是，为何要害我夫妻二人？”

    黑影的声音已经近乎癫狂：“笑话，你分明前世记忆尚存，装什么不知实情。你用全部灵力将冤魂寨镇压入地底，坏我百年成果，用什么地府、轮回当哪门子幌子！”

    只见两股黑浪喷出，除杜青川和陈霜寒外，其余在场者纷纷被击中，口吐鲜血而亡。黑影轻轻摇动手中握着的一只铜铃，四周鬼影冲出，凭空化出绳索，将杜青川五花大绑，接着拖了出去。

    “子儒！——”

    远处不断传来痛苦的嘶吼声……

    那黑影转过身，上下打量着陈霜寒，再次摇铃。又有鬼影冲出，控制住陈霜寒。

    陈霜寒面露怒色：“难不成你们鬼还怕被抓捕入狱，所以要杀人灭口吗？在场者惨死，要是告到地府，对你们而言不是更可怕？”

    黑影阴笑，有节奏地摇动着铜铃。那些鬼魂不知从何处找来大刀，挥舞起来。几声凄厉的惨叫过后，一具女尸倒在血泊之中，衣服和皮都被剥了下来，露出令人胆寒的红色肌理。黑影将皮披在身上，化作陈霜寒的模样。

    “把她投到后山的井里，仇也报了，皮也找到了，该重振暗蛊雄风了。”披了陈霜寒的皮的那鬼表情越发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