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寨外之城

    “你不是这寨子里的鬼吧？”范瀛问。

    “公子所言，可是冤魂寨？”姝丽上前几步，却仍与范瀛保持一定距离，望着外面飘飞的大雪，双眸阴郁，声音压低了几分，“此去冤魂寨六余里，中有残香岭相隔。我非冤魂寨中鬼，却是厉鬼城中魂。此城申时天昏，六月飞雪，子正一过，自南向北渐渐显形于人间。此巷名唤烟柳巷，此楼唤作残花楼，留在此地的尽是碧玉年华冤死的女鬼，每夜至少须诱杀一人，否则天明之时便会魂飞魄散。直至杀了仇人，方能入内城。”

    范瀛急忙问：“之后又如何？”

    白衣姝丽苦笑：“跟城里其他鬼一样，从鬼差那里抢魂，抢来的魂要么留在外城，要么做自己的仆人。像我们这样留在外城的还算幸运。”

    “这厉鬼城几时天明？”

    “巳时。”

    范瀛见还有些时辰，简单思量一番，摸出摄魂令。白衣姝丽瞧见摄魂令，突然按住他即将拿出摄魂令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这厉鬼城中魂都脱离了地府的控制，倘若以普通鬼是身份来到此地还无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是鬼差，恐怕就要出事了。”

    “我只求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把这城所有你知道的信息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你今晚不魂飞魄散；第二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里，中元节后，我可助你脱离苦海。”

    白衣姝丽听到此处，眼中涨起清泪，一抹淡笑浮上脸庞：“地府，终于派鬼差来救我们了，只可惜事到如今，怕是难了结了。关于此城，我也不甚了解。只知这里本是一座古城，遭遇入侵后成了一大片乱葬岗，因此积怨，成了恶鬼盘踞之地。如今越发声势浩大，竟建立起自己的秩序，规模如同小型的鬼界，独成鬼门关。此城干涉到了轮回，地府却一直未能治理。三界就要大乱，该找地方安身了。这里形式复杂，怕是一魂难成事，你还是早些离开吧，有人来了。”说罢，白衣姝丽坐回琴前，弹起柔美的曲，时不时抬起头，示意范瀛快些离开。

    范瀛恐生变数，急忙逃离这片诡异的地带。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他顿时有些慌乱，不知如何返回。厚厚的积雪在月光的映衬下发着粼粼银光，没有任何痕迹。他绕来绕去，却死活找不到路，最终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更加搅乱了心智。天空上的繁星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想来也无法以此判断方向了。

    就在这时，摄魂令从他袖中滑落，他急忙去捡。就在那一瞬间，摄魂令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心思，几道细细的光柱飞出，勾勒出方圆五十里的立体简图，并标注出他所在的位置。范瀛大吃一惊，却顾不得多想，举起摄魂令，寻起路来。

    （贰）闲谈

    崇武也走出了房间，见不远处过道里有四个怪物在打麻将，周围站满了围观，崇武也凑上前。那些怪物边看边聊，聊的却不是麻将，而是寨子里的事。

    ……

    “这祭坛快成了吧。”

    “明日应当就可完工，这东边儿一发白，咱就该了解这窝囊日子，到外面耍去了。”

    “万一有些变数……”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能有啥变数？”

    又一怪物凑了过来：“您各位是没听说，大前天晚上来了波鬼差，愣是没防住，直接闯进了阴塔，还好是第一层就被发现了。”

    “可破坏了祭坛？”

    “那不可能，寨主大人在第一层就留了一手，他们怕是连真正的第一层的模样都没见到。”

    “诶对了，给您各位看个好东西。”刚才凑过来的怪物从怀里掏出一柄桑木制成的木剑，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寨主大人让我帮她保管着。”

    众妖怪投出羡慕的目光，一个打麻将的怪也凑过来看热闹，他的下家有些急了，这群怪物这才回归原来的话题，打麻将的打麻将，观战的观战了。崇武趁机用魂力将那桑木剑复制，偷偷掉了包，将真剑藏入袖中，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崇武往回走去，见小道士晃晃悠悠地从一个没有住户的房间里凑出来，背对着崇武，崇武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很奇怪，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念怀中藏有要物，顾不得多停留，快步离开了。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微微回头瞥了那小道士远去的背影一眼，只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叁）进发

    一回到方才分住处的地方，崇武急忙将其余众魂召集起来。范瀛正好也回来了，便将所见所闻一一讲述出来。

    “如此看来，近些年的案子所有关联，莫非真像城中传言所说，有什么东西企图控制整个三界？”谢湙轻声自语。

    “迷案的事我有所了解，据上百年做鬼差的经验判断，它们的破坏目标是妖界和第九重人间，而第九重人间是唯一完全受地府控制运转的一重，妖界又较阳世与鬼界联系更加紧密，它们的终极目标很可能就是熙朝甚至整个东方鬼界。”崇武神色凝重，“而冤魂寨至厉鬼城一案，则极可能直捣阳世核心。”

    谢湙突然哆嗦了一下，严肃地说道：“前辈，这一次我不能相信您的直觉——该走了。”

    说罢，谢湙沿着环形楼道下行的楼梯走去，众魂装作悠闲，分散开来，唯独范瀛呆呆地站在那里。

    “范显廉。”

    范瀛听到有人喊他，顿时抖了个机灵，看见谢湙站在不远处回头看着他，明白其意，快步跟上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谢湙见范瀛跟上来，把声音压得很低，继续向下走去。

    万万没有想到，谢湙竟看穿了范瀛的心思。

    “这星火……”

    刚说到这里，谢湙便打断了范瀛的话：“我们引来并捉住了那鬼，你又跟随袁旻出去接收了那个信息，对他来说，你就是那个接应。”

    无需再多言，范瀛已经明白了。这星火竟将每一个节点都规划得天衣无缝，所有魂无需拼命闯荡，无需绞尽脑汁就可以解决一桩大案。这才是星火之名的由来吗？可它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世界的规则正在巨变，先一步掌握规律的魂，就可以掌控大局。可惜了，星火不是第一个，也没能将全局掌握在手中。下一次，很可能没有接应。”

    范瀛不知如何回答，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沉默，谢湙也不再言语。

    这土楼的中心，又一座不大不小的双层建筑，其造型像极了北方的府廨，与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门口挂有两盏灯，其光幽蓝，甚是诡异。门口站了两个纸扎的小童，左边那个顶着一个石碗，那纸竟丝毫不变形，右边的半握着拳，似乎本来拿着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有几分渗人。门口有副疑似对联的东西，很是奇怪，上写着：手持木剑砍尽天下厉鬼，头顶石碗收干地上冤魂。

    “这么明显的谜语？”范瀛见此场景，有些吃惊，不小心说出了声，突然感到背后一凉，急忙闪到一旁。

    “瞧把你吓得，小范，这鬼差做得可不合格。”

    二魂急忙回头，见崇武带着汪家两个小姐站在他们身后。

    崇武示意他们进去，谢湙脸色一沉，道：“剩下的……”

    “随脚就到，我们先进去。”

    说罢，从袖中取出桑木剑，插在半握拳的小童手中，一声低沉的响动，门打开了，里面是一片漆黑。崇武一挥手，凭空变出一盏明灯，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