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先离开这里吧。”范瀛建议道,“走这边。”
众魂沿着范瀛来时的路走下阶梯,将到出口却被纸人堵住,那些纸人都死死盯着他们。
范瀛心中一寒:莫非杜若也不是真杜若?还是……
那些纸人突然自己着起火来,眨眼间化作灰烬了。
“被碰那些灰烬。”谢熠提醒。
众魂到了范瀛先前来到的那间屋子,纸人已经不见了,正中央有一个被毁坏的走马灯。
屋中弥漫着纸燃烧残余的烟气,杜若站在墙角平静地看着他们。
范瀛注意到杜若的袖口有一点火燎的痕迹。
“我怕这走马灯的火太微,又添了一把。”
“你真的是鬼吗?”范瀛皱眉。
“算是吧。”不等杜若回应,谢熠抢答道。
范瀛愣了一下,看着谢熠,谢熠没有多说,率先走出了屋子。
走廊尽头是一方灯阵,横九竖八排列。
“啪啪啪啪啪”一连串响声,其中几个灯接连熄灭,范瀛杜若急忙回身,四处张望。
“不必紧张。”骆为霜似乎已经料到是什么,摆了摆手说,“沈涟,你还记得怎么看吧。”
“当然记得,前辈。”
“什么意思?”
沈涟注视灯阵片刻,答:“阴阳交错。”
骆为霜一愣,瞥了一眼整个灯阵,道:“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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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冰,你如今是退化了吗,连个分魂都控不住。”苏子兰调侃道。
周皓珉没有接他的茬,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最好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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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已经开始。
城中一处庭院,传来女子娇媚的嬉笑声。
一络腮胡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来到窗前,似乎半醉,他趴上去看,只见一女子正在沐浴,背对着他。他痴痴地盯着。突然浴盆中的水翻出几缕血红,他突然发应过来什么,却已经为时太晚。
女子转头,沾着血的睫毛下只有眼白,脖颈处有一条刀痕。
男子的头掉了下来,血溅到了一丛花上。
几缕黑雾从断掉的颈部冒出。女子的头飞了起来,朱唇微张,将黑雾吸了进去。
她咧开了嘴,似乎在满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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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鬼似乎都失去了理智,对这些不幸的“闯入者”展开大型的屠杀,吞噬其魂魄以增强自身法力,顺便修复因惨死而变得可怖的身形。
街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零散的残块,那些尸体都瞪着大眼睛,眼中充满了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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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阴阳交错恐怕另有隐情。”骆为霜道。
突然谢熠感到一股寒意。
“当心!”
谢熠抽剑一打,拦下一枚暗器。沈涟、骆为霜、谭姝琴则熟练地快速从三个角度朝飞来暗器的位置打去。
一个裹在黑衣里的魂跌落在他们身旁。
范瀛暗暗惊叹,如此配合果然厉害。
众鬼立刻将其捆住。
“是个彼岸花妖!”
“你是受何人指使?何故以暗器伤人?”
趁众鬼上前审问,范瀛弯腰拾起那枚暗器,心中顿时一惊。
这便是先前打得汪秀玉魂飞魄散的那种被他们说成出自东瀛鬼的暗器。
他稍思虑一下,默默地拾起暗器收了起来。
那彼岸花妖告诉众鬼,她也是被恶魂所迫,并表示愿意帮他们结束这场交错,将厉鬼城封入冰雪之下直至中元节过去。
众鬼跟随着彼岸花妖来到城中央的一口枯井前。
那彼岸花妖正打算先下去,沈涟却拦住她道:“你若先到井底,我们下去时不敢保证你不下黑手。”
说着,沈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镖,向井中一甩。飞镖旋转而下,眨眼间几番回转,又回到沈涟手中。
“我先下去,你再下来,但不能最后一个下。”沈涟盯着花妖说道,说完就跃入井中。
井底竟仿佛一宽阔的房间,却只在靠墙摆了一个梳妆台。台上对称地摆了两盏灯,正中立着一面镜子,镜前摆了一个很小的红盆,红盆中有一汪水,水中有一两根长发。
与梳妆台相对的墙面上有一个形状奇特的凹槽,似乎能嵌进去什么东西。
沈涟下来后不久,众鬼也纷纷来到,唯独不见那花妖和谭姝琴。
“她们两个不会出事了吧?”范瀛有些担忧。
朱承晔呵呵一笑:“一个女妖一个女鬼能出什么事?”
“这为什么就不能出事?”范瀛疑惑。
沈涟“噗嗤”一声笑了。
“不必管他们。”谢熠无奈地看向范瀛,“不过一些恶趣味罢了。”
就在气氛变得稍有些轻松之时,水盆里那缕头发动了起来。刹那间灯火熄灭,四周鬼影交错,四周只剩下若隐若现的一张张惨白的面孔。
众鬼厮杀开来,火光、刀剑光和魂力相撞发出的光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隐忽现。
与此同时,井上。
就当只剩花妖与谭姝琴两魂时,那花妖突然转身背对着井口,吹起一个骨哨。地上石砖缝里顿时飞出纸碎,凝成人形,朝谭姝琴打来。
谭姝琴甩出红绸,烈火四起。
看着燃烧殆尽的纸人,谭姝琴轻笑:“你不该选一个火系鬼留在上面。”
可不等谭姝琴得意完,花妖脸上露出戏谑的神情:“阴风吹又生。”
只见花妖的发簪里飞出一股雾气,带起劲风扫过,灰烬迅速恢复先前形态,将谭姝琴围住。
谭姝琴见状心里有点发毛,这玩意儿还能重生?但也没别的办法,正打算继续烧,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异样的动静。
谭姝琴一转头,只见两股清流泼洒到她身后的纸人身上,又带着朝两旁的力迫使包围圈分成了两半。
只见那些沾了水的纸人湿软地塌在地上,还在挣扎,似乎过不了一会他们还会起来。
紧接着,谭姝琴看见了水的来源,周皓珉直接撞到了她身上,她又撞到了花妖,三魂一同跌入井中。
方才井上打斗的时间里,井下的众鬼很快转被动为主动,将偷袭他们的恶鬼赶至中央。
谢熠化出一团光,范瀛盯住那群恶鬼,斩魂剑的剑柄在手中一转,看似已经从手中脱出,如一阵旋风扫过,厉鬼化为齑粉。定睛一看,斩魂剑牢牢地握在范瀛手中。
“好一个风卷残云!”谢熠喝彩道。
范瀛刚要收剑,便看到坠入井中的三魂,顺手把剑一挥。
剑锋窜出一股黑雾化作铁链将花妖捆住,来不及眨眼的功夫,剑也架了过去。
“交出来。”周皓珉有些得意地盯着花妖。
“这位大人给我五花大绑,我怎么给你们拿。”花妖满脸苦涩看了看范瀛。
“你告诉我们在哪,我们自己拿便是了。”谭姝琴微笑着说道。
花妖露出几分无辜几分歉意的表情,道:“不是不愿给,只是被撬走的半个机关融在我魂里,需动用法力才能拿出啊。”
范瀛抬起左手,手心冲后轻轻一挥,铁链化作黑烟散去了。右手中的剑却没动。
“掏出那半块便是,不要妄图下黑手,我的剑速你方才可是见到过的。”范瀛死死盯着花妖,冷冷地说道。
其实他心中根本没底。方才使出那一招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反正现在再让他来一遍是万万整不出来的。他既不记得怎样出手,也达不到那个速度。至于眼前这个花妖实力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
不过气场还是要出来的,万一对方被吓住了呢?
果然那花妖见此番情景便乖了,伸出手成托举状,几缕红光从她头上插的彼岸花簪飞出,在她手上凝成一个形状奇特的物块。沈涟迅速夺了过去,范瀛左手再向前一挥,铁链又将花妖捆上。
见沈涟安好了机关,花妖无奈地说道:“转到亥位。”
沈涟转动了机关。
顿觉天地一震,城中的一切开始缓缓下沉,众鬼飞出井外,只见穹顶上白色自四周向中间蔓延,在光的映照下显出冰雪晶莹之色。
众鬼窜出层层冰雪,只见四周不过是积了一层薄雪的平地。
“我已经通过这新货向地府回报完了,既然来了,就顺便在人间逛逛吧。”周皓珉提议。
“也好,瞧瞧阳间的人情世故也不枉这中元佳节。”骆为霜笑道。
“文钦他们可惨咯。”周皓珉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他们可是被派去查案的,这么大个烂摊子可不知道要费多少鬼了。”
其余众鬼似乎也习惯了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查案时鬼差的牺牲,只是自然地聊了下去。
走出了六七十里,终于见到了人烟。
“七月飘雪,怪天气啊。”
“是啊是啊。”
“诶,莫不是有什么冤情?”
“嗐,你啊净信这些,这冤案年年有,也不见得年年六七月下雪啊。”
“倒也是。诶?现在已到七月半了吧,他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村落里灯火接连而起,乐声处处飘绕着。众人歌着,舞着,同他们一起的,还有那些已不再人间,在众人心中却依旧活着的那些曾经同他们度过幸福时光的亲人和故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