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熠带着范瀛来到了先前红莲阁所在的岛上。大火过后早没有昔日那般繁华。
一个小巧很多的酒楼立在浮岛正中,牌匾上依旧刻着“红莲阁”的字样。
四周也有池塘和园林,却相比先前简陋不少,规模也小得多。靠近边缘的大片土地没来得及利用,甚至没来得及修整,依然是烈火过后的焦黑。
茶楼里面倒是各种物品摆设一应俱全,还有宫灯翠羽之物装点,通透着繁华之贵气。
范瀛朝谢熠耳边凑了凑,小声嘀咕:“有装饰的功夫,怎么不先把这大火的痕迹清理干净?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起过火似的。”
“红莲阁之火,鬼民皆知。现在众鬼求得就是这般纸醉金迷之境,已经烧过的火与他们何干?你我近日也吃些好酒好菜,奢侈一把,日后恐怕没这个机会咯。”
说着,二鬼便随便找一处地方落了座。
楼中之鬼皆衣着鲜丽,却大多无半分高雅之气。
随意喧哗者比比皆是,却不闻语惊四座之高论,只有些攀比之言、不满之言等,甚至可闻有伤风化之言和一些疯言疯语。
在这样喧嚣的环境中,倒也无鬼听得清他们所言了。
吃上两口,谢熠注视着范瀛,缓缓开口问道:“洪清。”
“嗯?为何改口了?先前你总是喜欢叫我‘显廉’……”
“你是司里的鬼,我希望你能廉洁奉公,所以爱叫你‘显廉’;如今于你于世都是剧变将至,我只希望你能保持如清水一般纯粹正义。”
范瀛笑了:“你们总是在名一类的事物上寄托了很多啊,称呼而已,何至于此?”
“人还可以把所期所想寄托于鬼神,我们能寄托的却不多。只得在这些地方求些心安了。——你用的那一魄,到底是谁的?”
“嗯这……就……我其实……”
“你用的是我的对吗?”谢熠转头看向别处,“你我是命魂相连,你是已经少了一魂一魄,但……”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他若再得阴火双系……”范瀛羞愧与慌乱交织在脸上。
谢熠嗤的一声笑了:“慌什么。我不过是想说下次跟我说一声罢了。诶,我突然想起来,昭师兄记性是不是不太好啊。”
“怎解?”
“他竟忘了你先前是他师弟,在九幽时还要收你为徒。幸好已把这关系断了,否则你今日见了千面鬼雄是该叫师父还是该叫师公呢?哈哈哈哈。”
“你就别打趣我了,入迷域之前的事我一概不知。唉说到此,我们连自己的事都没搞明白,偏偏又一次次卷进纷乱的大事之中。”
“大劫将至,何魂能够幸免?——我有点事,先告辞了。”说罢,谢熠起身行礼,就要离开。
范瀛霍然站起,上前扯住他的衣袖:“这个时候了,你上哪去?”
谢熠回头低声说道:“你自会知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命魂一旦相连,就不能彻底断绝。”
范瀛刚松开手,他便离去了。
范瀛坐回座位,把珩上的凤鸟移到了右边。
夏梓瑛带着通告鬼界星火的任务来到酆都。听闻范瀛所做之事,又听闻地府要抓他,想起之前的并肩作战,颇感惋惜。
于是她央求叶蓁蓁让自己再见范瀛一面,叶蓁蓁虽有不解,却依旧同意她混入抓捕的鬼卒前来。
夏梓瑛这次仔细看了看他。
她所见的是一纤细高挑,丰神朗秀的青年。肌肤如凝脂般洁白晶莹,却不滑腻,而是给人一种冰霜般的寒意。漆黑的眼中一点亮光,那光仿佛撕裂黑暗的闪电般凛冽而刺目。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才几日不见,他居然判若两魂。
为首的鬼一挥手,众鬼卒纷纷上前,将范瀛押来。
范瀛毫不慌张,只是高声问道:“是去镇魂司,还是刑部啊?”
为首的鬼笑了:“你摊上大事了,这回是会审。”
会审?什么会审?范瀛一边跟着走,一边疑惑。
周围的鬼见这架势突然静了下来,接着议论纷纷。
“诶这怎么了这是?”
“你不知道嘛,这是被地府给抓了。”
“犯什么事了?”
“穿得简朴,吃饭花钱那么大手大脚。刚才还跑了一个,该不会是偷东西了吧。”
“我看不像,没看这小伙长得挺风流,怕不是干了采花贼的勾当。”
“该不会是那事吧……”
“什么什么?”一句吊起了一群鬼的兴趣。
“阴兵调遣令被盗被毁之事?”
“不是吧,这么离谱的传言你也信?”
“这不是传言,这是真的!老子可是镇魂司的。”被众鬼围住的那鬼掏出腰牌,得来一圈惊讶与羡慕的目光。
“那也不会吧,犯了这么大罪,还跑到红莲阁来大吃大喝?何等鲁莽!”
“一有大好前途的新鬼去干这等事,不鲁莽吗?”
“才几天就调进镇魂司了呢,本本分分的话锦绣前程就来了嘛。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他怎么自己这么糟蹋。”
“这机会还不如给我呢,只是不会被抓。”
“屁,凭什么给你啊,你除了讲些风月笑话还会什么。不如给白大哥。”
一群附和。
与此同时,衙州。
……
“就算你带着记忆入轮回,你还剩多少,又会信多少呢?魂魄在那种状态下在阊阖之外飘上个个把月,运气若是不好飘上个数年,虚实真假,记忆想象,你分的清吗?”
“这……”
“到不如这样,我替你保管记忆。到时候我去阳间找你,你可别把我当坏人吓跑了。”
“哈哈那就要看你哄小孩的能力了。”
“我们对小孩的了解总是比你们多点。尤其是你,只知道大义和打打杀杀,还有你们那些兄弟情。”
“我都到这境遇了,就别调侃了。”
“好好好不说了,你时间也不多,快去吧。”
……
范瀛被押进大殿,跪在正中。他抬眼瞟了一下,顿时吓了一跳。
左边一排是刑部的官服,右面一排是镇魂司的官服。前方坐着三个鬼,范瀛虽不认识脸,却认得官服。左面是刑部尚书,右面是南镇魂使,正当中是一殿秦广王。
秦广王缓缓开口:“镇魂司鬼差范瀛,偷窃阴兵调遣令,私调阴兵,失手损毁阴兵调遣令。你可认罪?”
“认罪。”
“本应处魂飞魄散。不过,范瀛指挥阴兵剿灭东瀛流寇,保卫三界有功。就判带封印入轮回如何?”
就在此时,右侧走出一鬼,跪在范瀛旁边,行礼道:“小卒镇魂司鬼差谢熠,与范瀛同行,未能阻止,愿与范瀛同罪!”
秦广王和刑部尚书都愣了一下,南镇魂使却没有丝毫惊讶,似乎一切奇怪的行为都在他预料之中。
秦广王再次开口:“这个可以成全你。”
右侧又走出一鬼,躬身行礼道:“启禀殿下、二位大人,据镇魂司查证,与范瀛同行者有二。”
“还有一个是谁?”秦广王问。
“回殿下。是他们的小旗长,周皓珉。”
“他在何处?把他带上来。”
南镇魂使一挥手,右侧出去两名鬼。周皓珉似乎就在殿外等候,二鬼刚出去便把他带了回来。
刑部尚书皱了皱眉。尽管这案子走向只要不是太离谱,就不会影响他的利益。但是他相当不喜欢这个几乎是镇魂司把控全局的会审。明明作为主管监察的南镇魂司只要在结果差不多合理的公文上画押盖印就好,偏偏又捅出俩鬼来。自己这边的还没说上一句话。
不等周皓珉说话,他便插嘴道:“既然是小旗长和两个属下同去,那是不是可以视为他们整个旗协同作案?”
“尚书大人,”南镇魂使笑着回应,“今日是中元节,他们旗其余鬼差都分散休假了,哪来的什么协同作案。处罚这三鬼便足够了。”
“南镇魂使说得有理,刑部尚书,你若还有异议就要报请圣上裁决了。”
刑部尚书拱手:“下官没有意异议。”
“好!判范瀛、谢熠、周皓珉先入地狱大牢,三日之后代封印打入轮回!”
不久之后,大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精彩啊,真精彩啊!你们两个带我一个,终究还是我们赢了。”
“呵,你这一个不仅是我们的祸患,也是地府的祸患。况且你若不入轮回,真的周皓珉如何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