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帽胡同里的张大学士府。
因为张居正回籍后又“去世”,大管家游七和张居正六个儿子都回江陵城了。
所以府上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只剩下留守的一些仆役在。
他们也得知老爷连同冯保一块儿被道御史弹劾的消息,而且不仅弹劾老爷与冯保“交结恣横”、“宝藏逾天府”,还将尘封多年的辽王案拉扯出来。
而现在,冯保的府邸虽然没有被查封,但已经被严密监视起来了。
由此,他们那些仆役一个个都忧心忡忡,不禁纷纷猜测张大学士府是不是马上也要接受管制了?
在他们心目中,平常老爷虽然拒绝收礼,可毕竟入阁十六年、当了十年的首辅啊,府里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一百多号人,若只靠俸禄过日子……嘿嘿,如何养活那么多人?
天下谁个不知?当官儿的真有几个靠朝廷的俸禄过日子?基本上都是靠下面官员的“孝敬”。
留守的仆役可真不敢保证他们家老爷两袖清风啊!
况且,他们也经常听到外头有人议论说他们家老爷生活奢靡。
这下好了,被御史盯上弹劾了。
他们也不知道万历皇帝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搞得人心惶惶。
……
不仅张大学士府的那些仆役,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亲近张居正、冯保一派的官员都忐忑不安。
首先,十三道其中几位御史联名弹劾攻讦张居正、冯保就很不正常。
其次,万历皇帝没有留中不发,而是第一时间将奏疏送到内阁。
再者,冯保自求明查清点家产,万历皇帝居然答应,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万历皇帝不相信冯保了?不相信冯保就是不相信张居正。
万历皇帝这一步接着一步的动作,岂能不让人担心?
申时行接到奏疏,正想着次日求见万历皇帝商量一下到底该如何处置,可次日凌晨他就听到了万历皇帝要明查清点冯保家产的消息,冯保的府邸已经被锦衣卫监视起来……
申时行有点慌了。
冯保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不过,用“贪鄙成性”来形容不过分。
所以,当他得知此消息时,第一感觉是:完了,冯保完了……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冯保为什么主动请求明查?难道提前收到了风声不成?这不可能啊!
弹劾冯保与张居正的道御史,可不是他们一条线上的官员。
那冯保此举不是自投罗网吗?
申时行想不通。
所有得知消息的官员都想不通,甚至包括在京的普通民众,也都感觉冯保这次十有八九是要完蛋了。
毕竟,冯保名声在外,谁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护着他的李太后越来越示弱,拗不过万历皇帝。
一时引发一浪高过一浪的热议。
“冯公公这次要惨了吧?看他恢宏气派的府邸,就知道他家产有多雄厚!”
“不是听说冯公公在京城就有三处私宅吗?而且还有铺房五间,加起来房屋得有四五百间吧?”
“何止?听说他在沧州府、保定府都有房产呢,共计房屋不下于三百间,他可真是个大财主啊!”
“除了沧州、保定,还有大名、真定等府,以及大兴、昌平等县,在各处他都有大量的田契,估摸着最少得有一千多顷吧,说他家里的宝藏逾天府,好像还真是不过分呢。”
“在我看来,冯公公的田契地产房产还不算什么,他另有一个爱好,最喜欢收藏了,他手里的古董估计得有成百上千件吧,价值连城啊!”
“这还不算真金白银,恐怕他家里真金白银也有不少吧?”
“那还用问吗?他当了将近二十年的东厂提督和秉笔太监,又干了十年司礼监掌印,平时不知道收了多少贿赂!”
“不过很奇怪,冯公公难道不清楚他自己的底细吗?为什么主动请求皇帝爷明查清点他的家产呢?”
“切,你以为是他自己愿意啊?依我看是冯公公以退为进的手段,料着皇帝爷不会动他,可谁知,他在皇帝爷心中的地位早已可有可无了。”
“哎!真是悲催啊!张先生一死,看来冯公公难逃厄运。”
“可不是?听说冯公公最近害怕,天天躲在司礼监都不敢露面呢,越是害怕出事吧,偏偏越是来了。这下冯公公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呀!”
“皇帝爷对冯公公早就寒了心,想当年皇帝爷醉酒调戏宫女,被冯公公告发到慈圣太后娘娘那里去了,最后害得皇帝爷险些被废潞王爷取而代之。”
“可不是?张先生代皇帝爷写下公布天下,此事才算了,可皇帝爷那叫一个恨啊!”
“……”
与张居正亲密,也与冯保走得近的几位大臣,像梁梦龙、曾省吾、王篆他们一早便来到冯保的府邸查看。
发现冯府果然被锦衣卫监督、控制起来了,进去不得。
他们几个连忙商议去申时行家。
如今张居正不在,冯保就成为他们的主心骨。冯保一旦倒下,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所以大早上他们一见申时行,便着急地问道:“元辅,到底怎么回事?陛下这是要抄冯公公家的节奏吗?”
“我哪知道?”申时行自己都是一头雾水,“昨儿刚看到弹劾张先生与冯公公的奏疏,我还没来得及写条陈,冯公公的府邸就在昨儿晚上,已经被锦衣卫包围起来了。但你们放心,陛下没有下令抄家,只是冯公公请求明查清点家底,所以陛下就答应了。”
王篆警觉地道:“冯公公之前收到了消息吗?”
申时行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陛下行动如此之迅速,之前又毫无征兆,冯公公也来不及啊!”
梁梦龙跟着问道:“太后娘娘可知此情?”
申时行依然摇头,道:“我一早就打听过了,太后娘娘暂不知情。但话又说回来,如今的形势下,即便太后娘娘知情,又能如何?”
“那冯公公这次岂不是……”
“哎!”申时行叹了口气,“陛下旨意都已经下了,咱有什么办法?”
王篆接着又担忧地道:“以冯公公平常的习惯,他的家底可不薄,倘若都被陛下查出来,那他真凶多吉少!”
“咱现在也只能自求多福了。”申时行忧心忡忡地道,“要知道羊可立与李植他们弹劾攻讦的主要对象是张先生,冯公公只是附带被提及。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陛下保不齐会很快将目标对准张先生,那咱们可就……”
“那样更好!”申时行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梁梦龙气咻咻地打断了。
余下几人都诧异地望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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