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余晖洒落在含元殿的琉璃瓦上,显得格外亮眼。殿内,香烟缭绕,翡翠翎毛扇摇曳生姿,将空气中的闷气驱得干净利落。
含元殿,
张瑾瑜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并无其他的事,也不知是上午的惩处震慑他人,还是因为官宦人家子弟,都是翩翩君子,当然,伪君子也算,一切安稳,人也进的差不多了,乃至于大殿内,考生寥寥无几,
张瑾瑜带着宁边等人,出了大殿正门,站在含元殿门廊的玉石台阶上,可以俯瞰整个园林,绿树成荫,花香扑鼻。
雨后的空气,果然清新,只是快到傍晚了,三位殿下,是不打算回来了吗?都这么久了,磨磨唧唧的不说,刚做好的饭菜,几乎都冷了,忽然想到,陛下和三位王爷虽为君臣之道,但也是父子,或许已经在一起吃饱喝足了,
想到这,张瑾瑜忽然感觉有些牙疼,倒是忘了这一茬,不过也不能较真,只要事情办妥就成,明日的考题,应该会在清晨时候,先一步入内,三位王爷回不回来也无所谓,不来更好,少了累赘,就是不知陛下能出什么考题,盲猜一番,应该会是有关于京南之乱的事,毕竟现如今,京南大部州府皆失,郡城还保不保得住,另外两说呢,
话说京南那边各城的府军,和京南将军麾下三万人马,加上郡城守备将军的麾下,少说有十万兵马,就算是十万头猪,杀了也需要好多天,如今朝廷,皇城司,都是音信全无,那就说明一件事,整个京南的官员,皆不可信,就怕王子腾听信谗言,中计了。
正想着,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前面院门处,鬼鬼祟祟的三个身影,就开始猫着,沿着墙角躲了过来,被张瑾瑜尽收眼底,也有些好笑,再看三位王爷背后,背着大包小包,显然是带了好东西。
“宁边,把三位王爷带过来,”
“是,侯爷。”
宁边一抬头,也寻见三位王爷身影,招了招手,就让身后的亲兵过去,把人带回来,
没多会,三位王爷还穿着太监的衣服,匆匆跑了过来,到了近前,皆是拱手一拜,
“见过大统领,”
这么客气,怎么回事,眼见着三位王爷恭敬的样子,张瑾瑜心里发毛,不会是陛下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三位殿下客气,这不是难为臣了吗,不知三位殿下可用膳了没有,大帐内,还给三位殿下留了饭。”
该说的还是要说,张瑾瑜一抱拳,回了一礼,再往后瞄了眼跟随的公公,想来这就是陛下的眼线了,
“呃,回侯爷的话,孤已经在父皇那边用过膳了,所以来的有些晚,对了,顺便还给侯爷带了一些糕点回来。”
二皇子周隆,竟然打了个饱嗝,把身后背着的包裹拿下来,就要递给洛云侯,
见如此,张瑾瑜心中,道了一声果然,
陛下舔犊之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算晚,臣还不饿,多谢殿下好意,既然饱喝足,正事可问了?”
其他的都算是小事,考题可是大事,也不知陛下出了什么题目,要是太难,太偏僻,那也是麻烦事,至于眼前的递过来的包裹,张瑾瑜哪里会要,想来都是陛下给三位皇子准备的零嘴,自己要是一股脑都给收了,陛下知道,还不知怎么讥讽自己呢,赶紧伸手推了回去,二皇子心眼倒是好的,只是有些莽撞,可能是因为年龄还小的缘故。
听侯爷问询,
大皇子周鼎,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封奏折就要递过来,却被张瑾瑜抬手拦下,回道;
“殿下不着急,明日里,你再把奏折交给臣,今日,暂且不行,规矩还要遵守的,三位殿下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不必操劳,今日,臣多谢三位殿下出手相助,臣不胜感激。”
“大统领客气了,都是为了朝廷。”
张瑾瑜对三人行了一礼,三人哪里肯受,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人一边,就把洛云侯扶起来,
张瑾瑜也是做样子,顺势起身,劝着三位殿下回去休息,而后对着宁边吩咐道;
“日落的时候,含元殿必须落下院门,三日后,不考完,不得开门。”
“喏!”
大皇子周鼎有些迟疑,见到侯爷不拿奏折,想到恩科规矩,只得把那封奏折重新收回了怀里,二皇子也把糕点吃食重新背在身后,乍一看,像是出远门的,倒是三皇子周隆,开口问道;
“侯爷,既然考生都入了后殿休息,为何侯爷还要留下那么多人看守,”
“哈哈,问得好,殿下,考生虽说都是官宦世家公子居多,臣也认为他都是君子,但是殿下,所谓的君子,还有伪君子之说,所以,与其靠着君子约定,不如按照军法严苛对待,臣觉得,既有君子之风,又有军法苛责,双管齐下,才能保证安稳,要不然,一人出错,可不是小事,去岁科举,可是前车之鉴,”
张瑾瑜也没有打马虎眼,说的还算委婉,什么君子之风,都是胡扯,真要有了答案,没人看着,你说他们抄不抄吧。
“侯爷大才,孤多言了。”
三皇子想了想,确实如此,一抱拳,道了歉,
让张瑾瑜摆摆手笑了笑,
“殿下无需客气,等明日清早,考生入座的时候,再宣读考题,殿下无须担心,今晚,三位殿下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私下里逛逛也是可以的,不过后殿那边,殿下还是少去,那些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张瑾瑜也起了愚弄的心思,对着三位殿下眨了眨眼睛,倒是让三位皇子满脸笑意,齐声应道;
“喏!”
随着一声唱喏,三位皇子就在身后公公的领路下,全部回了自己的大帐,
张瑾瑜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夕阳的余晖,还有那么一丝挂在天际间,距离龙门落下,也就近在眼前,
忽然,
身后却传来一声储年大人的声音,
“侯爷,下官已经收场,应该进的差不多了,目前人数,下官算了一番,差不多有一千一百二十之数,包含青莲,秋湖,依庸,白鹿,四大书院的学子,还有大半数国子监的学子,尽皆来了。”
储年大人拖着一身的疲惫,走到近前,检查了一天,总算是忙完了,张瑾瑜回身立刻走过去,搀扶一下;
“储兄受累,今晚储兄好好休息,按照计划,落了龙门之后,除了少数的人巡查,其他人皆可好好休息一晚,帐篷里还给储兄留了晚膳,”
“谢侯爷,下官受之不愧。”
储大人扶着墙柱,身形还有些不稳,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来人啊,扶着储大人回去。”
张瑾瑜见此,赶紧招呼了两名亲兵,把储大人搀扶回去,就此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天边那一点余辉,也终于暗淡下来,从院门处,传来守门校尉的声音,
“时辰到!关闭院门,无令,不得打开。”
“喏。”
随着一阵吱呀声,含元殿的大门,终于是落了下来!
不止含元殿内众人松了口气,就连外面守着的禁军,更是出了一口气,不少值守的禁军,仿佛泄了力气一般,靠在墙壁上休息,
“将军,总算是忙完了,奶奶的,这么多人,把弟兄们都累死了。”
校尉孙善,几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了揉僵硬的腿,累的都麻木了,
至于禁军守将于定之,也没有往日的威严,也随着一起,靠着墙瘫软在地,想着以往,也就是在禁军大营校场里面才受的累,自从到了皇宫看守城门,何曾受过这些苦,看着周围歪七扭八的禁军弟兄们,感同身受,不过,看了一眼崇文门,还开着,立刻喊道;
“都先不忙歇着,把崇文门关上,这三天不开门,咱们弟兄们好好休息,先把城门关了。”
随着于将军一声令下,守在城门处的禁军,从城墙上下来,把崇文门的大门关上,落了门栓,随着“咣当”一声。
二人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终于落了下来,
“将军,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府上休息了?”
孙善见到大门关上了,想来应该是没事了,这能不能回去府上歇歇,于是脑子一热,开口问道。
“想什么呢,今晚,哪都不能去,不对,这三日,哪都不能去,等那些考生出了宫门,咱们才能真正的歇歇,还想回去睡,做梦呢。”
于定之没好气的伸手拍了一下孙校尉的帽檐,这小子事干的不怎么样,偷奸耍滑一流,要不是看在多年共事份上,早就把他踹回去了,
“行了,哭丧着脸给谁看呢,你换個衣裳,从侧门出去,买一点酒菜回来,小酌一番,也是可以的,对,忘了,只买菜,酒现成的,”
刚还琢磨着,抽个空闲,在城头小酌一番,忽然想到,不是还有侯爷送的一车好酒,倒也可以先尝尝,
孙善本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听到将军说要小酌一番,立马来了精神,四下里看去,弟兄们都已经回去了,也没人注意,
“将军,放心好了,城西友来酒楼,新推出的菜品,今晚准时奉上,”
也不等于定之在说话,径直起身,就窜上了城头,
“你小子,把衣服换了。”
京城北城,青湖河畔,
首辅大人李崇厚的府邸,
正堂之内,
竟然摆了一桌酒席,乃是诸位大人,为大公子李潮生贺喜之用。
来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刑部的常大人,还有首辅大人的几个门生,杨少师,孙伯延,还有栾公赋等人,带着礼物,就来府上,给大公子贺喜来了,
时间也快,
李府的丫鬟小厮,听吩咐,就在大堂内摆了一桌宴席,众人说说笑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陆续上了酒桌,待众人坐定。
最先开口的还是杨少师,端起酒盅,就赞道,
“诸位,恩师在后堂静养,咱们不便打扰,今日来,就是来给大公子贺喜的,也希望老师,身体安康,这一杯,为兄先干为敬,来!干!”
杨少师尽显豪迈之气,也不知是不是恩师在朝堂上恢复了神态,还是因为自己儿子进了恩科,兴致大发,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又是满上了一盅酒,继续说道;
“这第二杯,恭喜大公子得偿所愿,入了内阁,想来不久,内阁阁臣必有大公子一席之地,那小阁老的名头,可就在大公子身上了,来,干。”
又是一仰头,一盅酒水喝的一干二净,
身边的好友孙伯延,哪里见过杨兄如此失态过,伸手拦了一下,
“杨兄,哪有这样喝酒的,贪杯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贪杯,在座的可是一杯都没喝呢,你坐下,先歇会。”
也不等杨少师说话,用手拽其衣袖,就把杨少师拉回位子上,主位上的大公子李潮生笑了笑,
“孙师兄,看你说的,杨师兄能为师弟祝贺,师弟心中感激不尽,这第三杯,由师弟给诸位师兄敬上一杯,来,干!”
大公子也是把手里的酒,喝的一干二净,丝毫不像是以往一般藏拙,现如今反而是显得锋芒毕露,让人极为意外,
“大公子,如今的朝堂,老师算是走了第一步,那另外几步该如何做?”
就在众人欢欣不已的时候,坐在下首的栾公赋,忽然出言问道,既然李党又重新回到了朝堂,又该拿什么和南北乡党争锋,如果他们这些人无所作为,岂不是白费了恩师的一番苦心。
只是朝堂牵连甚广,又能做什么呢。
一时间,本该热火朝天的气氛,忽然冷了场,众人都是默不作声思索着,
坐在首位的大公子,摩挲着酒盅,忽然笑了笑,问道;
“那诸位师兄,觉得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有,今日,恩科开考,京城的目光都在那边,咱们是没机会了,”
李潮生叹息了一口气,本想从把宁国府那边下手,可是一直没机会啊,就算是有机会,但是想要再重新寻个由头,也是太难了,毕竟陛下的心思,谁也摸不准,
只有坐在另一边的刑部侍郎常佐,却不同意,如今朝堂刚刚稳固,不宜再掀起波澜,而且勋贵那边始终隐忍,反而是文官自己这边,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大公子,三位师兄,常某却有不同的意见?”
“哦。常兄你说,有何见解?”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常大人身上,
常佐放下手中酒盅,拱手对着四周拜了拜,
“大公子,诸位师兄,虽然借助老师之力,让大公子暂时进了内阁,但毕竟不是入阁,我等需要齐心协力,把大公子再往上拖一拖,等大公子真的入阁,那时候,我等才有一战之力,否则不过是无水之萍,”
“说的好,常师弟慧眼,宁国府那边,乃是文武交锋之地,我们力量不足,不得以撼动,京南之乱,栾某断言,南北乡党在其中也不知扮演什么角色,看似是户部的问题,为兄觉得,是吏部在其中捣鬼,我们想要做出点成绩,只能跳出这两地,利在江南。”
栾公赋一晚一言不发,直到此时,才睁开双眼,厉声一指江南之地,只有跳出朝堂,从地方插手,重塑李党的威风,
众人一听,精神大振,李潮生听得云里雾里,也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
“栾师兄,您的意思是江南?”
“然也,大公子,江南以往,历来是东王府的天下,可是随着陛下登基以来,换了不少官员,还有洛云侯下江南那次,又杀了不少,如今景存亮,和汪梦善二人同在江南,这一次,是咱们的机会啊。”
栾公赋脸上闪过莫名之色,有些事可做不可说,
众人脸色皆是阴晴不定,江南盯着的人太多了,卢文山那个老狐狸可不是好糊弄的,这有些兵行险着了,
一时间,
众人沉默不语,就连大公子李潮生,脸色阴晴不定,虽说父亲让自己放手江南,可是,早就安排好的棋子,如何能真的放手,天下之大,可留给李党的地方,没多少了,
关外是洛云侯的,北地,是边军八公的地盘,西北宫家,西南郎家,南边还有各地节度使藩王,剩余几个大郡,更是世家林立,也只有江南和江北,虽有勋贵世家,可是摆在明面上的就是那些人,躲开了那些人,无疑是块肥肉,自己要是不咬,其他人也会咬上一口,
“孙师兄,你怎么看?”
孙伯延听见大公子的问话,身子也随之一顿,沉默片刻,开口道;
“大公子,江南是个好地方,谁都想去,谁给都想咬上一口,但是,想吃的人多了,就有矛盾,卢文山看着无害,但是能压制户部至今,有些手段不得不佩服,想要从他嘴中虎口夺食,要慎之又慎,”
“伱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他吏部的人不成。”
杨少师一瞪眼,呵斥一番,这话,他就不爱听,
“杨师兄稍安勿躁,咱们事先落了子,至于怎么下,不是商量着吗。”
李潮生知道杨师兄一片好意,出言安慰道,内里的事,一但真的落了子,那就没法悔棋了,如今都只是执先手,至于今后怎么走,想到了父亲的一番言语,京南顾平,这算是暗子,有明有暗,江南就是明子,想到此处,李潮生心中大致有了想法。
朝廷如今在江南想增加织造局的赋税,那只有增加生丝产量,无非最后,还是要走到那一步,改田为桑的筹码,此事不容易,牵扯众多,要是能把江南各地州府的衙门,也给牵扯其中,岂不是更好,至于织造局,太过重要,想到父亲所言,宫里面,司社监掌印杨驰杨公公的话语,此人想进司礼监,怕是不能,要是他去了江南,替内务府掌管织造局,是否可以利用一番!
“哼,大公子不要怕,朝堂上,我等必然会力挺大公子的,”
杨少师还有些置气,不过对待李潮生,真的是没话说。
就在大公子安慰之际,常佐忽然又开口,
“大公子,想要落子江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仅凭咱们手上的筹码,是有些轻了,有道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为何不能联合一些人,分润江南呢!”
李潮生眼里精光一闪,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