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伤重时我们尚须严阵以待,而现在,在他活动度异常的时候,你却让赫利俄斯赤手空拳地接近他。”
+你在指控我谋杀同僚。+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他醒来之后状态明显不对。遇袭激活了他的某种特质,使他变得更加活跃,也更加危险。他的攻击比无生者更能直击核心,那天他击倒我的时候,我甚至感觉我身上的盔甲和纸糊的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他撕扯耀金装甲不比撕扯做旧的羊皮纸困难,那么当他想要你的命时你穿什么是徒劳。+
“不是,狄奥多西,你在开玩笑吗?如果那天的事情再次发生,你觉得是我们救援更快,还是他动手更快?你难道希望在一切都太迟之前,赫利俄斯能靠一条兜裆布自救吗?”
+那就来赌一下吧,威德西尔,让我们看看最后是赫利俄斯失去他的兜裆布,还是阿泰尔被他拽着从镜子里走出来。+
“……我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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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多久没回房间睡觉了?”
这个问题像一颗随性的石子,蹦进了阿泰尔因为无数次模拟场景复盘得失又开始为两人生命安全患得患失而热得发烫的大脑里。它被卡了一下,然后往不同的方向运作,让思维一下子滑过了两个跑道。他对即将面临的质疑不是没有准备,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赫利俄斯会问这个问题。
那么,想想他曾经无比好奇的一个疑问:禁军这种生物是否依旧需要睡眠?
如果是凡人的他,会立刻从书里翻出论据,声称“虽然需求很低,但禁军依旧需要休眠来保证他们超凡的身体处于良好的反应状态”。但是现在,他可以因为亲身体验而大声地说“或许禁军需要休眠,但真的没那么必要”。
他揣度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使用“没必要”,尽管他不认为倒在沙坑里或是拄矛冥思那几分几秒能被算作睡眠。
啊,谁叫教程只有梦里才有呢?
他忽然意识到眼皮有一点沉重。细腻的、黏腻的,油质一般的雾气正在一点点地糊住他的感官。这是梦境即将到来的预兆,他也确实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合眼了。三四天?七八天?原来记录得很清楚的数据突然变得混乱,这是先前没有遇到过的。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运转头脑用力回想了一下,认为不会比赫利俄斯的到来更晚。
——抱歉啊赫利俄斯,上课铃响了,稍等我几分钟……
雾气在脑海里氤氲起来,他目视前方,现实的景色在逐步淡出,金色的雾气笼罩了视野,然后一个人形的影子从中逐渐显现。
这次梦境会带来什么样新的练习?
他没有感觉到手中有任何形式的武器。
所以是徒手格斗。
——好好好,让我想想,这次还是那五十式动作里的吗?
他微屈双膝,伏低身体,如先前所有场景一样,等待着对方率先发起风暴一般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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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他处于攻击状态你没看见吗?赫利俄斯在危险中!”
+看来那天你被揍得还不够狠。+
“这就是你的回答?你的同伴在危险中而你作壁上观。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淡定,威德西尔,我在救你。如果特制的镇定剂都不能让他冷静下来,你觉得你过去会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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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泰尔·金做出近身格斗的起手式时,赫利俄斯首先因为这个姿态的古老原型惊讶了一下。
帝皇的禁军,帝国的精金之基。祂以恒常的寓意描摹其外观,用遗失在旧夜的炼金术塑造出外人眼中不朽的表象。他们卓然,他们超凡,他们是凡世生灵能攀登的顶点。但所谓金铸的半神并没有跨过那条界限,血管中流动着神性不意味着他们不死。
耀金包裹的身躯依然会流血。首归之子掀起的浩劫令人类之主陷于囹圄,红魔的愚昧则让祂的心血十不存一。失去引导的一万年无比难熬,而如此之多珍贵个体的损失必然使传承残缺不齐。
赫利俄斯不能想象有多少武技遗失在漫长的时光里。
而阿泰尔……这个被狄奥多西定义为非人的事物,在他身上居然隐约折射出了那个祂还行走在祂的卫士之间的年代。
他曾经历那时的荣光?他曾和祂一起行走?他被赋予了什么使命?他是在什么时候被收押在影牢里的,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是祂对万年后的赠礼,又或者一种考验?若他被塑造成禁军的模样是祂的意愿,祂希望一万年后的禁军以何种态度对待他?
一件武器该如何使用,还是得尝试之后才能知道。
赫利俄斯知道自己在冒险,但在阿泰尔的事情上除了相信狄奥多西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他掂了掂手中训练用的长矛,视线短暂瞟过搁置在训练场边缘的长戟。
以祂的名义,现在他必须相信阿泰尔会对祂的亲卫留手。
他往前一步,踏入近身搏斗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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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尔困惑地看着向自己递来的矛柄,不太能理解这次的梦境在向他展示什么。
他保持了几分钟的姿势,还是没有等到对方下一步动作,于是谨慎地收起了戒备的姿态。无数的可能在他头脑中飞来飞去,而对方始终没有动作。没有暴起挥拳,没有突然将长柄敲在他头上,也没有突然调转武器,用尖锐的矛尖刺入他盔甲的连接处。
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这是第一次遇到的情况。
阿泰尔无比困惑。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耐力比拼是最早出现的类型,没有必要重复一遍。但如果他们继续僵持,他能学到什么东西呢?现在出现在幻境里的人,想向他传达什么呢?他茫然地看向对面。
这是第一次他能平静地观察对手而暂时不用担心突然爆发冲突。他的对手,毫无疑问,也是个人类。实际上自从他离开医疗层开始他自认为的“康复训练”后,梦境所见以非人生物或非生物为敌手的场合就不多了。和自己人切磋,或者被打,然后模仿,成为了经典的学习模式。
只不过他看见了太多金甲,或者各种颜色搭配的金甲,而没有见过他们金色壳子里面的样子,很难把他们当作是和自己一样的活物了。
等等,真的是活的吗?
雾气缭绕,告诉他此时并非身处真实。在梦境里头盔的多种功能透视并不好用,更多时候仅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他不断调整角度,观察变化,发现那被金红色辉光笼罩的人形并不是严实的人形。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发起攻击的原因?因为他在这个地方没有实体?
他想看清对方的脸,但是当他一动这个念头,雾气就变得更浓稠了。眼前的画面在金色的雾气中迷蒙,即使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想做到这一点也成为了一种困难。
——这可真见鬼了。不过梦里再古怪的场景都不足为奇。想知道他是不是实体?当视觉不能确认的时候,我还能相信触觉,之前的那几位可把我揍得不轻。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探向那个人形的面部。雾气几乎只在他目光正落到的地方散开,但他依然能拼凑出一些。那人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左眼有一条纵向的伤疤……
他试探性地往前一步。
矛柄戳在胸甲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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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灯的阴影后面,当盾卫连长威德西尔被他那从影牢来的同事用力摁在高处看台的栏杆上时,阿泰尔眼前的雾气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