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自己做了许多噩梦,在有的噩梦里,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做题家,通过艰苦的奋斗,终于成了老家亲戚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混的还不错,却由于一笔特殊的投资,毁掉了他知名投资人的名头,最终走向了更加悲惨的命运。
而在另外的梦里,他还叫叶泊,却生在高墙大院之内,虽然家境殷实,不愁吃穿,却日日只能待在家里读书,没有玩伴,也不能踏出大院一步。直至某夜,大院里火光四起,哭喊载道,刀光剑影,血海尸山。
那一夜后,这个叶泊便没了父母,又几经辗转零落,才来到一个自称是自己父亲兄弟的男人家里,成了别人口中“刘老爷的侄儿”。可就算是这样,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变,他还是只有埋头钻研自己唯一感兴趣的“灵钓”,偶尔读些书本,恍惚度日。
那些梦破碎不堪,故事潦草凌乱,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少个梦,看到了多少幅零散的画面,见到了多少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只是觉得,梦得有些累了。
不知多久后……
一束光,照进了叶泊的世界。
他缓缓地睁开眼,只觉得光芒有些刺眼。
“泊儿哥,你醒了?”
那是个清悦且颤抖的女声。
有人用细腻的手,轻轻地触摸叶泊的脸颊,只蜻蜓点水般地,便又收了回去。
然后就感觉有温热的毛巾,缓缓地在他的脸上擦拭。
“嗯……”模糊的视线,开始缓缓恢复。
叶泊这才看到了那人的样貌,准确地说,是那人的眉眼。
真一个:
洗出春雨柳儿叶,绣在佳人眉上怯
天殿瑶池碧水潭,人间仙色红尘眼
这张绝美的脸,叶泊在他的梦中见过。
“诗芊……”他脱口而出,念了一个名字。
“诗芊在!我在!太好了,泊儿哥,你真的醒了……”女孩笑靥如花,眼中泪光闪闪,委委屈屈,可怜又动人。
“不对……”叶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不在梦里。
“怎么了?”女孩诗芊看着叶泊脸上有些疑惑,连忙关切。
“我……我究竟……”叶泊摸着自己的脑袋,那里还有些隐隐作痛,有些像是宿醉,却比宿醉更加让人难受。
女孩有些慌张,赶紧将手里的热毛巾丢下,俯下身子,握着叶泊的两肩,想着又有些不妥,连忙又松开,问道:“泊儿哥,没事吧?”
“泊儿哥?不……我不是……”叶泊努力地梳理着自己脑袋中的记忆碎片,他面无血色,嘴唇乌黑:“我……我是叶泊!”
忽然多出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叶泊有些害怕,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
他控制好自己的呼吸,极力想让自己平静。
好在……等他慢慢镇定下去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就逐渐模糊。
叶泊也顺利找回了自我,那种迷失方向,不分主次的恐惧,渐渐消散。
女孩诗芊眼眶中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叶泊就是我的泊儿哥,你就是我的泊儿哥……”
“你不要怕,只是大夫说……你受了刺激,练功又出了岔子……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看来,叶泊不用再纠结怎么给别人解释,他失忆的原因了。
女孩话还未说完,屋外便又传来一个声音:“诗芊姐,我买了你爱吃的包子,快趁热吃吧!”
门被推开,女孩赶紧退到一旁,整理整理脸上的泪迹。
“先达?”
来者正是王秀,他一个箭步上前,半跪在叶泊床前,满脸高兴的样子。
“您醒了?太好了!您要是再不醒,诗芊姐就……”
“王秀!”女孩有些恼,一把揪住王秀的头发。
“哎哟!诗芊姐!”
叶泊还有恍惚,听见王秀的话,内心有些担忧:“究竟是怎么回事?”
“诗芊姐不想嫁人,准备去峨眉山当道姑了……”
“王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女孩脸蛋微红,她身材看着纤弱,举起拳头一拳打向王秀后背时,速度竟也不慢。
只是那王秀耍赖,趁着女孩松开他的头发,一个懒驴打滚,轻松躲开。
王秀本就趴在叶泊床前,这一闪躲,女孩此拳,就直奔叶泊而去。
嗡……
叶泊耳边一阵嗡鸣,天旋地转的感觉一触即发,却又转瞬而逝。
待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牢牢地制住了女孩冰凉的手腕,两人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
女孩本痴痴的望向叶泊,直到手上传来痛感,这才提前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啊……泊儿哥,疼!”
她脸上红霞更盛,眼波灵动。
叶泊此时也有些尴尬,连忙松开女孩白玉般的手臂,想要解释:“我……”
但他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只能将视线转到一边,发现王秀这小子,还在一旁偷笑。
要不是这小子刚才躲开……
王秀看见自己的小先生,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妙,立马出来打了个圆场,将手上的食盒打开,向两人笑道:“吃包子,吃包子!”
叶泊就坡下驴,伸手从食盒中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吃你个大头鬼!哼!”女孩看见王秀那张脸,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
瞪完王秀,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逃跑似的走向房门。
“泊儿哥,有空再来看你!”
一道倩影,从护栏上一跃而下,声音是从楼下传来。
叶泊咬开包子,那包子刚出炉不久,差点儿没把叶泊舌头给烫掉了。
也来不及骂王秀不加提醒,叶泊看着那二愣子,惊讶地问道:“她这是?”
王秀还以为叶泊在问诗芊的去向,赶忙解释:“诗芊姐这几天都守着先达,没有回家,这会儿见先达平安醒来,我估摸着应该是回家去了……”
“另外学堂那边,她也好几天没去了,可能要去趟学堂。”
叶泊无比意外:“她都这么大了,还得上学?”
王秀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在床前跪坐。
“看来大夫说的没错,先达受的刺激不小……连诗芊姐在学堂教书,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又拿起食盒中的另一个包子。
“教书?她?”一回忆起女孩方才出手教训王秀和飞身下楼的“飒爽英姿”,叶泊就感觉不可思议。
“哎哟!”
王秀包子吃得心急,咬得特别大口,肉包中的汤汁,顺着他嘴角溢出,烫得他嘴皮发红。
“呸……呸呸……”他连忙吐掉口中的食物:“烫!烫!水!给我水!”
他四处张望,寻找茶壶,找来找去,就发现窗边的小桌案上,摆着两盆水,一盆温热,一盆是凉水。
这冒失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那盆凉的,就要往下灌。
叶泊原本还觉得有些滑稽,但转眼才看到,妆台上放着一根毛巾,这不就是刚才诗芊妹子给自己擦脸的……
“诶!王秀,别喝!”
等他话说出口,已经晚了……
那小子已经喝得个水饱,放下盆子,冲着叶泊打了个饱嗝,傻兮兮的问道:“咋……咋了,先达?”
叶泊摸了摸鼻子,看了看对方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放着光,只好苦笑着回答:“没……没事了……”
“哦,”那小子砸吧砸吧嘴,“烫死我了,先达您都不告诉我一声,包子这么烫!”
言罢,竟端起木盆,还要去喝那盆中的凉水。
“别……”叶泊未加思索,翻身而起,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一把摁住了王秀的手。
“咦?先达?您能下地了?”感受到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道,王秀有些惊喜,赶忙发问。
“额……”叶泊也感到有些奇怪:“怎么?我不能下地?”
“嘿嘿,这倒不是,只是先前大夫说,你受了刺激,又经脉逆走,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
这个新的世界,绝不简单,肯定存在着类似武侠小说中,类似武功和功法的玄妙。
虽然不理解王秀所说的经脉逆走是什么,但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前面晕倒之前,那种奇特的,无法言说的境界……
叶泊闭上双眼,感受了一下当前的身体状态,除开先前那种莫名其妙的偶发眩晕之外,他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一拳能打死一头老牛。
“我感觉我恢复得不错,没啥不舒服的地方!”
“嗯?”王秀放下手中的木盆,伸手帮叶泊卷起袖子,皱着眉头,翻来翻去的查看叶泊的手掌和小臂。
他有些惊讶,眉头越看越舒展,表情越看越开心:“果真!这……太神奇了,先达手上的脉裂,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有片刻的疑惑,但突来的惊喜,却冲淡了那种疑惑:“太好了,这下刘家和诗芊姐,都不用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