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刘叔和诗芊怎么了?”
叶泊自己内心深处,虽然还没有把前面那个便宜老叔,还有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诗芊妹子,当作真正的家人,但这具身体,却本能地对两人表现出关切。
王秀挠了挠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叹气:“哎……先达晕倒后,我与寇先生合力,从灵鲤玉玲珑口中,取出了半片玉牌,先达蕴养的十万生铁,我们只取得了四万五千斤……”
叶泊听得有些着急,他哪里是对晕倒后的事情好奇,他好奇的,是刘家目前的具体情况:“对,我也就只记得晕倒前的事情……那更之前的事儿呢?刘家的情况,还有铁的事情,你都讲讲。”
王秀摇摇头,感慨于老师突发的失忆:“之前……”
“刘府以铁、炭发迹,前些年,刘叔为了在北涤镇那边,夺下一座石炭矿山,四处借了不少钱……”
石炭者,煤也,原来刘叔,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新晋煤老板。
“那矿场,倒也开得不错,这两年也赚了些钱。刘叔他……本想着早些年铁价大跌,近两年,铁价稳中有进,恐会有大涨。于是,他就把大部分资金,都放在铁货之上,分别交由先达您,寇先生和北涤镇的杨叔打理。”
“这两年,欠下的钱,刘叔也还了不少。原本以为,如有需要,只需抛出铁一部分即可。哪承想……”
眼见王秀的后半句,迟迟没有下文,叶泊自己就接下了王秀的话:“哪承想,铁价大跌!变卖铁矿的钱,现在不够还了,是吧?”
“对……”王秀无奈地回答
叶泊听到这里,心中也大概有了个底。
老叔借钱投资大宗商品,遇到商品大跌,惨遭爆仓。叶泊汗颜,老叔买卖做的那么大,风险意识却有些欠缺啊!
杠杆操作,还就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所以融资借钱投资的时候,一定要慎重……
此外,叶泊还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刘家应该并非豪门士族,却能染指铁矿的生意,这恰好说明,他所身处国家,情况有些特殊。
盐铁生意,至少在地球上,不管在哪个封建王朝,都是滋生暴利的行业,一般较为强大的政权,都会演化出近似的盐铁官营制度。
而在盐铁分营和盐铁私营的朝代,一般要么是朝廷式微,内部矛盾不断,中央无法有效集权,要么是朝廷新立,皇帝还无法派出数量足够,且值得信任的盐铁官,来有效地控制和制约地方豪强。
回归正题,叶泊还是有些不解:“那这又和诗芊妹子,有什么关系?”
“这……”王秀说到这里,竟有些恼怒:“这还是要怪夫人!”
“夫人?是刘叔的夫人吗?”叶泊好奇地追问。
“是也!”王秀攥着拳头:“刘叔他前时所借钱资,大多都来自李家。李家老三,李通,早些年起,就一直觊觎诗芊姐的美貌,而此回李家,就借由此发难!”
“李家乃是大户,掌控城中铁业、茶业、丝业等,涵盖甚广,以往间,李家与刘家也是交好,可最近不知为何,李家好像拿准了刘家,还不上这钱,已多次向刘叔提出要求,这笔钱,必须要提前归还……”
“若是李家步步紧逼,刘家难有全身之法,夫人的意思是……”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声了。
没钱卖女儿的桥段吗?作为魂穿异世界的现代人,叶泊对于这种故事可一点儿都不陌生……电视剧里老演,没什么新意。
叶泊思索后,发现了一个更关键问题:“刘家的财务状况,李家这么清楚?就算铁价真的大跌,刘家不是也还有矿山可以开采吗?不至于还不上钱吧?”
王秀摇了摇头:“前日里,街坊四邻间传闻,李通某次喝酒之时,与人赌斗,说他必能迎娶诗芊姐为妻!旁人皆是不信,李通那厮就把我刘家情况,都细细与旁人说去,现在刘家缺钱的消息……已是传得众人皆知了……”
叶泊皱眉,看来刘家这是有内鬼啊!
沉默间,他从拿起一旁的长衫,披在身上:“我知道了,走吧,出门了。”
“啊?”王秀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明明还没解释完。
“啊什么啊?肚子饿了,出门吃饭!吃了饭就回刘家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昏迷了好几天,叶泊只感觉十分饥饿,话可以之后再听,肚子却不能不管。
“哦……好嘞!”王秀扔下手里的包子,也不觉舌头疼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他有些开心,总感觉现在的先达,和以前的先达,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先达,一定能改写刘家的命运。
两人出门而去,外面热闹非凡。
叶泊昏迷后下榻之地,乃是一间闹市客栈。
街市繁华,车水马龙,近有人鼓刀叫卖,远有店门悬牛首,左有面、茶、酒、肉之类,右有刀、陶、书、布各品。
正面通有一条大道,道通一座长约百步的大桥,桥下通河,河上还有些小舟,多有些老翁老妇,贩瓜卖果。
打望一圈下来,凭借叶泊贫瘠的古建筑学造诣,大概判断出,这座城市的风格介于汉唐之间。
但此处民风、官府对于买卖的开放程度、市场的货物品类以及繁杂程度,却明显超越了叶泊对于大部分封建王朝的刻板印象。
“先达,这边来。”王秀笑着在前面带路。
叶泊点头,边逛边看,不经意间,他发现市场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公平秤、公平斗、铜量铁尺等物,并派有司专员管理。
看见这些东西,叶泊忍不住叫住王秀,开口问道:“咱们这个地方,一定是个地理位置和经济地位都非常重要的水城吧?”
王秀开心地肯定:“那当然,先达,您都想起来了?”
叶泊淡然:“不是,我猜出来的。”
“猜?”王秀有些愕然。
看向那些公平秤,叶泊愣神,即使是在现代,很多小镇市场里,都是不具备这些配置的。
此地街道市场上,能有这些东西,说明此地极为可能,是个关键的县城或重镇。
当然,还有其他佐证,刚才叶泊看见桥下河上,有很多贩卖瓜果的身影。这个信息除了能说明此地水运发达外,也能印证地区的重要性。
冷藏条件不好的情况下,通常很难将瓜果运输到偏远地区,大多只能采取水运的方式,且优先供给附近的县城,通过城里较强的消费力水平进行消纳。
种种迹象表明,除了经济发达之外,这座城市,还已经发展出一套非常成熟的分销系统。
叶泊将以上的观点,以王秀能听得懂的方式,加以复述,并接着说道:“地方豪强,在地方上种植或采购瓜果,再经由发达的航道,运输到城市当中,最后通过各大商行,分销至小贩手中,而到这个时候,小贩们能够赚取的利润,已经十分微薄了……”
前面的话,王秀都能理解,但最后一句,他不太理解:“先达如何知道卖瓜不太赚钱?”
叶泊淡淡一笑:“售卖瓜果者,多为老翁老妇,如果卖瓜能赚大钱,年轻人就会抢占这个市场,轮不到这些老人。”
王秀恍然大悟,肯定道:“不愧是先达,即使是失忆,也不会影响先达的才智!学生受教了。”
多好的学生啊!小伙子路走宽了,叶泊心中忍不住评价。
两人再次上路,叶泊又思考起刘家的这道难题。
行了不远,还正思索间,叶泊忽觉得身后有些异样,让他很不舒服,如同身后有只藏于黑暗的猛兽,正用焦灼的视线将他锁定。
前面带路的王秀,还自顾自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叽里咕噜地报了一串儿菜名。
叶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约莫向前行了百来步。
忽然间!
叶泊的身体诡异地自发做出了动作,猛地一个转身,不觉中,抓住了只纤瘦的胳膊。
那手,正探向叶泊腰间的囊包,被叶泊抓住后,动作戛然而止。
短暂的眩晕之后,叶泊凝神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个半大的小乞丐,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
“哎哟,疼疼疼!”小乞丐受不了叶泊手上的劲道,疼得直嚷嚷,上蹿下跳,模样好不滑稽。
叶泊释然而笑,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本想教训小乞丐两句,就放他离开,但只见人群中,又忽然急冲出两匹烈马!
“避让!避让!”
好几个人避让不及,被人群挤撞得个七荤八素,翻倒在地。
紧接着,便看见一队车马滚滚而来。
头车上,插着两张大旗,用类似隶书的字体,上写着两个大大的“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