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头席地而坐,先是仔细查看了一下罗二牛的身体和伤口,随后又将两根手指,搭在罗二牛的手腕处,细细感受。
于此同时,他也不忘打探叶泊的身份:“客人您贵姓?从哪里来?怎么会遇见二牛呢?”
叶泊则是如实回答:“免贵姓叶,锦官人士,本住在山上暖山居避风楼,偶然听见山外有狼嚎,就有些好奇,前往查看时,遇巧救下了二牛兄弟。”
“什么?镇子附近,也又开始有狼了?”老头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老先生,不必担心,狼群如今已经退去了。”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泊,试探地问道:“您这身血迹……”
叶泊点点头:“没错,就是狼血,那些畜生被我斩了几只。”
老头有些吃惊,说到:“这几个月,也有不少人死在那些狼崽子手里……叶小兄弟,我得替那些亡魂,向您道声感谢……”
“不必客气,只是顺手而为。”
廖老头站起身来,驮着背,朝着叶泊深鞠一躬:“叶小兄弟,您于我们小山镇,有大恩啊!”
叶泊赶忙过去扶住这廖老头,不解道:“老先生,使不得,您这是何故啊?二牛兄弟究竟如何?”
老头摇了摇头:“二牛他福大命大,伤口不深,只是受到惊吓,再加上过于疲倦,这会儿昏睡了过去,我这里还有些草药,一会儿拿来煎熬,与他服下,他过两三日,就能康复。”
“那就好。”叶泊松了口气。
“正因如此,叶小兄弟救下二牛,是整个小山镇的恩人!”
叶泊脸上微红:“没什么,吓跑狼群罢了,举手之劳。”
廖老头再次摇头,继续解释:“非也,您可知,二牛的父亲,可是我小山镇三老。”
“三老?”叶泊有些疑惑。
三老是乡镇司掌教化的地方官员,并非有三人,而是一位年纪在五十以上,德高望重,能服众的乡官小吏,由百姓推举或县长官直接选拔产生。
“不错,这几年来,二牛一家,对我们镇民都照顾有加,若不是二牛爸这根主心骨在,这小山镇……”老头眼神中有些落寞。
听道这里,叶泊自然也就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廖先生,我刚才听二牛说,这些年来,咱们镇民都过的十分艰难,可为什么,我到镇口的时候……却看见镇里的房屋建筑……”
老头长叹一气:“叶先生您有所不知,这魁北庙建成后,去庙里敬拜的达官贵人们,曾经是络绎不绝……路过之时,他们大多都住在山上,但他们的家眷下属,也需要有个落脚之处。”
“于是,就有些富商,来这小山镇盖了些居所客栈,供人借住。而咱们小山镇民,也能依靠这些人,勉强糊口度日……”
叶泊听出老头话里的忧伤之意,便追问:“您说的是过去,那现在呢?”
“现在?”廖老头抬起头,看向头顶的茅草:“不知为何,最近两年,去敬拜魁北庙的人,渐渐少了……”
叶泊点点头,怪不得,一个几百号人的镇子,没有田种,还得以打猎为生。
“那你们为什么不搬去其他地方呢?听二牛说,镇民都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采石工?怎么不回老家,还守在这没田种的死地干嘛?”
老头被叶泊一问,心中更是凄凉:“从故乡出发时,我等都还是前朝的子民,到了此地,国号已改做大玄。”
“本愿还乡,但不曾想大玄的皇帝,也愿修那魁北庙。”
“兵荒马乱之时,我等布衣百姓,只知道有人还愿给咱们一口吃的,保我们不死,就都选择留下,继续帮大玄皇帝采石建庙。”
“可国号已改,时亦久矣;此时再返乡,谁又能让与我等一分土地耕种?”老头垂下头,声音越说越小:“在乡时,举目皆亲;离乡时,家国生变;返乡时,物是人非……”
“留在此地的,才是亲人呐……”老头抹了抹眼角的泪,又看向罗二牛,脸上生出些笑意:“二牛他爹说,定会帮我等取回安身钱,正是如此,小山镇才未有散成一地黄沙……”
叶泊有些震撼,他刚来这个世界时,还有些玩世不恭……
兴奋和好奇占据着他的神经,就连答应宁小钗的差事,也有很大的冲动成分在其中!
而当他真的静下心来,与底层的老百姓接触时,才另感到沉重。
这种沉重,前世大多只在一些历史书籍里管中窥豹。
原本他以为,穿越之后,就能和大部分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立即获得金手指,人生开挂,再动用脑子,简简单单地帮助老刘度过难关,就能去求仙访道,逍遥江湖……
但当他看见小山镇……
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无力,这种无力,并非是个人的无力。
他可以修炼成为一个侠客,杀掉这一列事件中,所有剥削吃人的狗官和奸商,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利益,会不断地驱使更多的人,填补到这些空缺中来,重复历史,甚至变本加厉。
那种无力,是对历史,对人性,对封建和剥削的无力,即便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神奇力量,有些东西还是一成不变……
眼看叶泊有些失神,廖老头不想让这位恩公承受太多,又强颜欢笑道:“叶小兄弟,您也不必过度忧虑,或许咱们小山镇的苦日子,也就快到头了。”
叶泊回过神来,听见这话,也有些欣喜,忙问:“哦?这话怎么讲?”
“听亲戚说,远地近期能找到工作,兴许过月就能前去报到!”
“虽说不在本地,但这年头只要能有口吃的,也就不想那么多咯!”老头捋着山羊须,脸上是真有些希冀,不像是在骗人。
叶泊点点头,笑着说道:“也就是说,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小山镇的乡亲们,就又都有活干了!”
他又随口问道:“可曾听说,这是份什么工?”
“这……”老头听见叶泊的问题,却是皱眉,一时语塞:“这……”
叶泊则看向老头:“不方便说?”
“实在抱歉,叶小公子,”老头脸上带着歉意,“这事需对外人保密,传则有失!咱们几百口人,都指望着呢。”
叶泊打一拱手,笑道:“明白,明白,那我就不多问了。这样,您先忙,一定照顾好二牛,我也还有事,等以后有空会来找他。”
“这是自然。”老头赶紧回礼:“老头子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茶好饭,怕您吃不惯,就不再留您。”
叶泊和廖老头客气两声,出了茅草屋,就发现刚才那小姑娘,小跑着从门口离开,躲到个石磨后去。
叶泊见那小妮子实在可爱,忍不住笑着说道:“怎么?刚才都不怕我,这会儿倒怕起我来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模样,确实有些惨不忍睹……
“你住在山上,是坏人!”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叶泊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刚才和廖老头的交谈,被小丫头听见了。
小姑娘年纪小,懂不了那么多,她只听见叶泊说,他住在山上的客栈,她只知道,住在山上的,都是坏人。
叶泊自然不会一个小姑娘计较,他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又从布包里取出一封油纸,解开油纸,从中捡出一粒饱满的蜜饯丸,走到石磨前,将蜜饯丸递出。
“坏人?坏人可不会给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