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守井人起初以为,这位大人年级不大,兴许只是过来看看稀奇,凑个热闹。
没想到就这么粗看两眼,那大人就直接下了判断。
莫非?这大人,和那罗家有什么关系?明摆了就是要偏袒罗氏夫妇?
守井人里有一人本就是方家村的,他看见叶泊如此办案,心中难免有些不服,
虽然他也和那方家媳妇不熟,但也知道方家去年确实生了一个孩子。
两个月前,他也曾见过一次,确实就是现在这个,胖乎乎,水灵灵的娃。
“大人,您再看看?”他说到:“如果没有证据就下了判断,恐怕不能服众!”
别说守井人觉得叶泊有些轻浮,就连王秀也觉得叶泊这个判断下得有些太快,他才闭上眼几息时间,先达怎么就说这不是罗家的孩子呢?
“我问你们,罗家的孩子,是几个月大丢的?”见几人都不信,叶泊问到。
“七个月大!”
“那距离他们丢孩子,过去多久了?”叶泊又问。
守井人又答:“三个月吧!”
叶泊点点头:“三个月就对了,如果孩子是三个月前丢的,那这具骸骨,就必不可能是罗氏夫妇的孩子。”
“这……”两个守井人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缘由。
“还请大人明示!”
“首先,这具尸骨是被人转移至此……孩子并非死于井中!”
“遗骸如果被人动过,就很难完全恢复原样,这具尸骨面部朝地,胯部朝向却与之相反,这估计是转移之人犯下的错误!”
方家村守井人思考片刻:“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孩子死时就已经身首分离,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叶泊点点头,面前这位青年发出这样的疑问也是应该。
但叶泊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他继续说道:“尸骨不合理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有一个问题最为关键!”
方家守井人皱眉:“敢问是何种关键?”
“我们头上乃是一颗梧桐,梧桐遇到雨水稀少的年份,进入夏季之后,也会出现落叶,就如我等脚下……”
众人低头,火把照射下果然能看见一些落叶,虽然不如秋季落叶那么多,但也并不算少。
王秀此刻终于壮起胆子,凑到那井口查看,又经过叶泊的提点,王秀也率先反应了过来:“果真!这白骨有异常!”
两个守井人甚是不解,忙向王秀追问:“如何?”
“这梧桐落叶看着新鲜,但都处于遗骸的下方,尚未见任何腐败迹象!如果这里是抛尸之地,黄叶该覆于尸骸之上才对!这就说明,是有人最近才把尸骨搬到这里!梧桐的落叶都还没来得及,将尸骸遮掩。”
孺子可教,叶泊点点头:“不错。”
“但……”王秀开动他那生锈的小脑袋:“这也只能说明有人在转移尸骸,故意栽赃诗芊姐……却无法证明,这并非罗家的小孩……”
叶泊也不直接反驳,又说到:“这就要结合其他的细节来看了!”
他指向尸骸颅骨:“人的生长遵循周期,你们可否看见那遗骸头部,前方有一道小缝?”
他视力好,微弱的光芒也等同白昼,但其他人不一样。
火把微微深入井内一些,这样一来,众人也都能大致看见一些,王秀还是不敢细看,只大致扫了两眼。
“能看见!”守井人说道。
“婴儿刚出生时,头骨上会有缝隙,称为前后囟门!生长至大概半岁时,脑袋后侧的囟门就已闭合,而前囟门,则要等到一岁多的时候,才能长到现在这种样式。”
叶泊侃侃道来:“也就是说,这具骸骨主人的年龄,大致超过一岁……”
“可罗家的娃,差不多正有一岁了……”方家守井人嘴里喃喃道,他不懂叶泊所说的什么囟门,但他却认为,叶泊所说的一岁,正好符合罗家小孩的特征。
叶泊摇摇头:“不对!”
“有何不对?”罗家守井人手中紧紧地握着信封,十分好奇地问到。
“时间不对,年龄不对。”叶泊解释。
在一旁的王秀忽然抚掌,大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虽然只看了那遗骸一眼,但整体的细节,已全部刻入脑中!
在叶泊目光笼罩中,他赶紧说到:“今年干旱,少有雨水,但天气不热,尸体的腐败理应很慢!而这具遗骸,又已完全化为白骨!”
“尸骨如此完好,亦没有缺损之处,说明先前得到了妥善的保藏……若是如此,尸体腐败成为森森白骨,需要大量的时间!”
叶泊拍拍王秀的肩膀,感叹这小子大智若愚,这种时候一点就通。
为了解释地更加清楚,叶泊也接着补充道:“即使在较为恶劣情况下,尸体化为这种完全白骨且少异味的状态,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按照剑南这样的天气,若是正常下葬,没有棺木的情况下,少说需要三到四个月,而如果有棺木,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或许需要几年才有可能。”
“罗家孩子不到一岁大小,如果几个月前就死了,尸骸很难有这般大小,并且前囟门的缝隙会很大,很容易就能分辨!”
“而如果他是近期早夭,又不该呈现出这般白骨模样!”
两个守井人恍然大悟!
这位年轻的大人,一下就点破了他们心中的许多疑惑。
“更重要的是……”叶泊笑了笑:“罗家夫妇的孩子应该是个男孩?”
“没错……”
一直没能开口的罗家村守井人,此时终于开口。
“小十七出生后,我们罗家村人都去见过。”
叶泊了然,接着说道:“那就对了,这尸骨十有八九,是具女童尸骸。”
众人皆是一惊,这也能看得出来?
叶泊笑了笑:“男女有别,即使从孩童的尸骨上更难判断,但也有一些方法可以大体参照。”
“女子能生育,所以她们的盆骨会比男性更宽更大,我们便可以从耻骨下角,略加以分辨尸骨的性别。”
叶泊一只手,指着那具骸骨,另一只手,伸出两个指头比划:“这个地方有个弧度,一般来说,男二,女八,女子的角度更大,下角更宽……这样身体的构造,也是方便分娩……”
“虽然一般来说,孩童身上这个特征并没有成人清晰,并且由于生长发育处于初期阶段,孩童不幸早夭后,更难保存下来完整的盆骨结构……”
“但这副骨骼,不知何种原因,保存的相对比较完好,且明显更加具有女性特征……所以这也是我判断,这具骸骨极为可能,并非罗家孩子的一个原因。”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这其中很多概念,他们都不曾在其他地方听说过,但这些话从叶泊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莫名地能让人信服……
“可是大人,方家媳妇家里也是个男孩……若尸骨出自女童,是否也说明与方家媳妇无关?”
方家守井人思考了半天,忽然灵魂发问。
“哦?”叶泊有些意外,方氏也是男孩?
“我前两月见过,的确是男孩……”
前两个月?
叶泊虚着双眼,又追问道:“你们方家村的人,在那方家小孩出生过后,也去见过?”
“这……”方家守井人听到叶泊如此发问,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方氏克死了丈夫,被她那婆婆赶出了家门,最近几个月才搬回来和她那婆婆居住……”
“咱们第一次看见她的孩子,也只是在两三个月前……”
听到这里,叶泊忽然正色道:“王秀!”
“怎么了?先达?”王秀皱眉,也跟着认真起来。
“咱们回去!争取今晚就把这案子破了!”
“什么?”两个守井人,莫敢相信。
这些年来,两人作为镇上游缴的手下,也跟着处理过不少案子,破案是个怎么回事,二人都心知肚明。
镇上的那些案子,别说一天之内破案了,就是拖到最后,真正被破的,也是十里无一。
=小案不必深究;大案无从查起。
真是人命关天的案子,就到牢里去挑个或半死不活、或无人认领、或屡教不改的恶徒,甚至直接在大街上抓个年迈的乞丐……大都能应付交差。
总之就一条,千万别让王县守抓个现形。
交送到县里的,只有再也不得开口喊冤的……
王秀虽然知道叶泊破案心切,目前也掌握了更多的线索,但心中依旧满是疑惑:“先达……即便我们已然知晓这具女童尸骨并非罗家之子,但依旧无法弄清是谁要害诗芊姐!而那方氏媳妇的孩子,也不能断言必定就是罗家之子……”
叶泊点头对王秀加以肯定:“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才更要回去!”
他接着说道:“我还有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