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老只得又将刚才向那罗家所言,又对着方家媳妇说了一遍……
不过说到最后,他又添上一句:“那刘家的女先生,也不知发了什么火,就在我们将她请出地牢后,她又赶至你家,将你家春花子……也一并杀了!”
方家媳妇眼神空洞,不敢置信:“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忽然她望向洪三老,苦笑道:“洪老爷,您莫非在骗我?”
洪三老眉头一皱:“我洪侗何曾戏言?是真是假,你回去一看便知!”
方家媳妇捂着嘴,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随后,发了疯似的从地牢中冲出去,大喊道:“春花子!春花子!”
地牢里,洪三老目送着方家媳妇离开,一双老眼混浊不堪,呆呆地愣了许久,这才叹道:“叶大人……果个好手段呐……”
三更夜,月微露,冷风起。
流浦镇回方家村有两条路,一条经过要罗家村,较近,另一条路需要翻山,丛林密集。
方氏穿的单薄,双手抱在自己身前,跌跌撞撞地走在山路上,两只眼睛不断四处打望。
四下无人,但各个方向不断传来奇怪的鸟叫,让她有些害怕。
她年纪不算大,也就二十七八左右,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样貌也不算差,方家村里许多人都馋她的身子。
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婆婆一直怨她,说是她克死了丈夫,是个害人的狐狸精,便将她赶出了家门。
克死了丈夫,又被婆婆扫地出门,这叫她怎有颜面回到娘家?
那些时日里,她躲进山里搭起草棚,整日整夜的担惊受怕,却还是躲不过那些可恨的男人们……
好不容易,才从泥沼里脱身……
一想到春花子被人夺走,她内心隐藏多时的恐惧,就再次涌上心头,好似那无边的夜,永续的暗,要将她吞没一般,让她无法喘息。
“哇!”“哇!”
一阵怪声忽然传来。
“啊!”方家媳妇被吓得跌倒在地,连连后退。
扑腾腾,几个黑影从林间飞出,向远方而去。
胸前起伏,方家媳妇定睛查看,原来是几只乌鸦罢了。
松了一口气,赶紧从地上站起,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家。
但她刚踏出脚步,又猛然发现,那从林深处,竟然冒出点点幽光。
冷风一吹,幽光也随之在空中晃荡,那幽光惨淡,远远望去,就如一节森森的白骨,在林中浮飞!
左一荡!右一荡!越来越近!
“啊!”
方家媳妇惨叫一声,浑身汗毛竖立,哭喊着向前方奔逃而去。
冷风吹过,稚嫩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娘亲……”
声音轻柔,但在此时方家媳妇的耳中,却好似传自九幽地狱一般,冰寒刺骨。
“别过来!别过来!”
方家媳妇连滚带爬,三魂七魄被吓丢了一半!
她的脑海里,是惊是惧,唯有逃跑一个念头。
可正当她爬上一个小坡处时,却赫然发现!山坡之上!立着个满脸带血,面色苍白,一袭红衣的小孩!
惊叫间,方家媳妇身体失衡跌下小坡,口中却还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森森银白之光逼近,方家媳妇浑身颤抖,四面传来各种飞鸟的尖啸!
她的耳中,还不断传来各种古怪的声音!
就像是地狱中牛头马面,判官阎王,各执业秤业书,立在半空,或笑、或嘲、或讥、或讽。
方家媳妇抱紧脑袋,将头埋在地里,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地说着些胡话。
“娘亲,我来找你了……”
方家媳妇偷偷睁眼,余光中,只见一双小小的红色绣花鞋,飘荡在空中!
于是她大惊失色,两股战战,将头埋得更紧了,又哭喊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但回答她的声音,却有些幽怨:“娘亲,你睁开眼抬头看看!我找人来接你了!嘻嘻嘻。”
恐怖的嬉笑声在山林里回荡。
叮铃铃,叮铃铃……
方家媳妇根本不敢睁眼,但却听到那土坡上,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方家媳妇忽然感到手臂温热,某种黏糊糊,湿哒哒的液体,正顺着她的手臂流淌!
她壮起胆子睁开眼睛,只自己袖子上一片暗红!
是血!是血!是血!
怎么会是血!
浓烈的血腥味传来!方家媳妇惊惧到无以复加。
“娘亲!别撒谎了,那鲁猎户……早就告诉我了……”
叮铃铃,叮铃铃。
孩童的话语伴随着铁链声,击垮了方家媳妇脑中最后一丝意志,只见她崩溃道:“春花子!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啊!”
“娘不该被人迷了眼,害死你啊!”
“娘亲!你受了何人蛊惑!害了孩儿!孩儿这就去索命!”
方家媳妇早已失禁,但此时就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急忙说到:“是城里的道士!是吴道士!你快去找他!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铁链声逼近,但见有个声音道:“大胆方氏!残害自家幼女!我这就拿你,入地狱去受那油锅之刑!”
哗啦!
忽然间,滚热的液体泼在方氏身上,方氏受了惊,直接吓得失了魂,昏死过去。
“方氏!还不快……”
“昏了!”一个女声,忽然从后方传来:“怎么这就昏过去了?”
“什么?昏了?”有一人影,左手持铁链,右手拿着个红衣纸偶,赶上前来:“我后面还有一场阎王殿问审的大戏……没给她安排完呢……”
树上,还有人手里拉着两根绳子,哆嗦道:“先达!你这招也太狠了!这也太吓人了!”
远处林间,也有一些人冒出头来,带队的是那镇中蔷夫,他们都是先前发出怪叫的气氛组成员……
蔷夫的内心无比震惊,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叶公子!怎就能将那方氏媳妇的一举一动,猜测得如此精准?
叶泊嘻嘻一笑,扔了铁链丢了纸偶,心念一动,浮在空中散发微光的清月影,也回到了他的手里:“诗芊,你这小女孩嗓音,也学得太像了!”
他做个鬼脸,也夹着嗓子模仿道:“娘亲……你睁开眼,看看孩儿!”
“泊儿哥!”刘诗芊涨红了脸,粉拳打在叶泊胸前,有八分娇羞,两分嗔怪。
但不久后,她又回过神来,带着疑惑问道:“泊儿哥,你又没听过那小女孩的声音,怎么就知道她会信呢?”
叶泊挑了挑眉头:“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谁会想那么多呢!再说了,她女儿死的时候也就一岁左右,怎么知道她女儿说话该是什么样子?咱们就是赌她心虚,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就会脑补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刘诗芊若有所思,还在消化叶泊话语中,“脑补”的含义。
王秀跳下树去,看了看那满地的暗红,摇头道:“这么大一滩猪血……明日要是有人路过,恐怕得吓个半死……”
又踢了两脚那红色的纸人,他总觉得……这东西怪渗人的……
等到心中情绪彻底平缓,王秀才又开口道:“不过先达真是妙算,怎就提前知道,这方氏媳妇会选山路回家?”
刘诗芊两臂环在胸前,有些骄傲的笑道:“这都不知,真笨!我那学堂就修在去方家村的必经之路,她若是心虚,必然只敢舍近求远!走这远路。”
王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但半晌后,他又好奇起来:“那若她不走此路,咱岂不是白忙一场?”
“烦人精!”刘诗芊这一场本玩得愉快,却被王秀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扰了兴致。
叶泊只好出来解释,他笑到:“哈哈,那条近路,我也让三老安排了另外一场戏,只是效果肯定没有这边来的好……”
虽是这样说,但叶泊的主要依据,还是罗家妇人的表现,让他肯定了罗家必然没有说谎,这样一来,就可以很简单的推论处,罗家前面与方氏争抢男婴时,必然是因为“春花子”的确长得非常类似“小十七”。
这样一来,案子的谜团就只剩下,为何井中死去的明明是个女婴,但方家村却有人作证,方氏的孩子也是个男孩儿。
结合前面守井人所说,春花子是近期才开始在人前露面,而方氏媳妇生下孩子后,就被赶出了家门,直到最近才带着孩子回到家里……
叶泊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如果春花子真的就是个女孩,这样一来,方氏媳妇先前被赶出家门,是否也变得合理起来?
一切皆因无后……
如此,叶泊便计划了这样一出大戏……
这件事情中存疑的地方与存疑的人还有很多,叶泊靠着一只铜传令牌,将小小一个镇衙门的效能发挥到了极致,不仅仅只是针对嫌疑最大的方氏,针对其他人,叶泊还有安排。
“走吧……把她带回去,鲁猎户那边,相信也有收获了……只是这方氏口中的吴道人……我认为恐怕并非主谋……”
“这是为何?”王秀又问。
叶泊笑了笑:“这吴道士,你们中可有人认识?”
诗芊和王秀都摇了摇头。
“巧了,我也不认识。”
“他与诗芊无冤无仇,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前来诬告诗芊?”叶泊笑了笑:“或者栽赃诗芊只是顺带,背后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事情……。”
事情既然已经牵扯自己的清白,刘诗芊也认真了起来,虽然她在这次的陷害上,并未吃多少苦头,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忍下这一口气。
要知道……她可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吴道士……”
刘诗芊冷面如霜,蔷薇一朵,骨锋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