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跳出来了。
刘国璋看着袁东家,沉住气,没有出声。
旁边的刘大眉头一皱,“袁东家,你何出此言?”
袁东家会变脸,刚才还非常冷静,现在却是气急败坏。
“你们几个人都无所谓,坏不了事,可是苦了我和韩东家。”
楚州商旅东家原来姓韩啊。
他听了这话,惶然不安地拉住袁东家的衣袖,连声问道:“袁东家,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大不自说了,有针灸金疮术傍身,我们死绝了他都没事。
这位刘贤弟身手不凡,最受江湖好汉们敬重,他与王队将四人,要是愿意入伙,满金堂是如虎添翼,声势大振!
换做我是满金堂堂主,自然是求贤如渴,倒履相迎,怎么会舍得加害!
丰、田二位秀才,我朝最敬儒生文士,他俩可是要入国子监的太学生,师门同窗,不知道多少官人在朝。
满金堂要是敢动一根手指头,士林官府都不会放过他。
如何敢动这两位秀才?
韩东家,现在只剩下你我四人,全靠钱财吊着命啊。钱财稍晚半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赎金送到,是生是死,也是人家一念之间。
苦也!苦也!”
袁东家说完,捶胸顿足,掩面大哭。
好口才!
好演技!
好手段!
韩东家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息就要倒下。
他的仆人也是悲从中来,扑过来抱住韩东家的腿。
“东主,东京分号一直是三官人执掌。他对东主是恨之入骨,一心想夺家主之位。这次...赎金肯定来不了。东主啊,我们赶紧逃命去啊。留在这里,死路一条啊。”
仆人阿四的一番哭诉,把韩东家最后一点的希望和矜持击得粉碎。
他转过来,对着刘国璋哀求道:“好汉爷爷,还请护送我出去,到了东京城,必有重金酬谢。”
刘国璋不为所动。
“出去当然要出去,可现在不行,现在是贼人最警惕的时候,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我们还要筹划一番,再等等。”
韩东家噗通一声跪下,哀嚎道:“外面静寂无人,怎么会有贼人埋伏呢?就算有贼人,也只是七八个蟊贼,几位好汉身手了得,自然能收拾掉。”
刘大在一旁摇头道:“外面还有二十几个贼人。能留守堂口,坐镇老巢的,身手肯定不凡。贸然出去,必有死伤。”
阿四在旁连连跺脚:“你们要多少钱财,只管说来,何必遮遮掩掩,十分不爽利!”
刘国璋不再做声。
三观不合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王彦不悦道:“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等死,肯定要出去,只是要等一等,筹划一番。”
袁东家插话问道:“那要等多久?几位好汉有恃无恐,等多久都无所谓。可是我与韩东家,却是等不得。贼人一进来,恐怕就要把我们开膛破肚,以儆效尤。”
韩东家尖叫道:“正是,正是。现在不走,等贼人聚齐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韩东家来回哀求了几回,刘国璋都无动于衷,最后终于恼了。
“原本以为你们都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想不到却是贪财忘义的无耻小人。不用你们,我们也能冲出去。
出得去后,某定要把你们不仁不义之事,编成说话章回,在瓦舍来回地说,传遍天下,叫世人嗤笑唾骂尔等!”
斜对面叫张猛的大眼少年面露不忍,嘴巴张了张,想说话。
刘国璋连忙转头看向他祖父张升,眨了眨眼睛。
张升微微点头,在后面暗中戳了戳背,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张猛脖子一缩,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纶巾士子站起来拱手道:“诸位出去试探一回不就是了,何必在此扭扭捏捏?”
试探一回?
你他娘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刘国璋嘴巴一撇,懒得理他。
张升斜着眼看了他一眼,“试探一回?你上嘴皮下嘴皮一碰,我们就得拿命去搏。博赢了,你是料敌在先,神机妙算,功成名就!搏输了,就是我等贻误战机,畏敌不前,死不足惜!”
说得真好!
昏灯下,张升皓首苍颜,沧桑的脸上有四道伤口,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宋朝以文制武,守内虚外。
高高在上的文官,一向都是这样的作派。老丈看样子是做了多年的效应兵,不知吃了多少亏,才有这番掷地有声的感悟。
对面的纶巾士子被怼得羞恼,恶从胆边生!
什么时候贼刺配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妄言!
正要发火,衣襟被拉了拉。转过头,看到身后的青袍同伴在使眼色。
心头一惊!
现下这情景,自己两人需要靠这些粗鄙武夫保命,不能得罪!
好吧,暂且咽下这口恶气,等出去后再做打算。
我朝祖宗之法是立纲纪、召和气。
纲纪是对天下人,而和气只有文人士大夫才配拥有!
定要叫你们知道我朝纲纪的厉害!
看到大家都不做声,韩东家面如死灰,绝望地念叨:“好,好!这世上...”
袁东家挺身大声道:“我二人陪韩东家出去。反正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何不奋力一搏!”
韩东家激动地浑身颤抖,紧紧地握住袁东家的手。
“这世上,天理常在,大义永存。”
四人互相鼓着劲,相约来到大门口。
刘国璋与王彦等人跟到了过道口,默默地看着他们。
“韩东家,我年少一些,腿脚利索,自当跑在前面。你紧跟其后就是了。”
“好!”
“韩东家,阿四,待会出了门,什么都不要顾,只管闷头向前跑。就算外面有贼人,看到我们只有四人,想到里面还有好几人,顾到这头,顾不到我们那头。”
“袁东家妙计!出了门,我们只管往前冲。”袁东家大笑,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刘国璋、王彦一眼。
拉开大门,袁东家在前,他仆人在后,往前猛跑。
韩东家主仆二人紧跟其后。
刚跑出四五步,袁东家一个踉跄,前脚绊住了后脚,噗通扑倒在地上。
紧跟其后的仆人被他一绊,滚做一团。
韩东家主仆二人一下子就冲到前面去了,正要收住脚步,趴在地上的袁东家喊道。
“不要停,赶紧跑!我们马上跟上!”
韩东家主仆二人一咬牙,跑得更快。
跑得几步,嗖嗖几声,四支箭矢从不同方向飞来。其中一箭射中了韩东家胸口,痛得他大叫,停住了脚步。
仆人阿四一惊,收住了脚步,转身去扶东家。
接着又是四支箭矢飞来,一支射中了韩东家的胸口,另一支射中了阿四的右肩。
接着又是两轮箭矢,一支射中了韩东家的脖子,另一支射中了阿四的胸口和腹部。
噗通两声,韩东家主仆二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韩东家胸口微微起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阿四中了三箭却没死,哎呦救命地叫个不停。
倒在地上的袁东家主仆二人,趁着这个空档,连滚带爬地逃回了监牢大门里,有两支箭差点咬住他们。
刘国璋看了一眼正面的屋脊。
射中韩东家的那三箭,都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一转头,看到王彦也盯着那里。
意识到有人在看他,王彦转过头,会意地点点头。
后院情况大致清楚,同时也验证了,楚州客商和袁东家主仆四人,不是满金堂想留活口的人。
大门关上,袁东家在仆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进看守的屋子里。
袁东家瞥了刘国璋一眼,猛地双手拍地,嚎啕大哭。
“韩兄啊,阿四啊,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啊!”
切!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我们面前演什么聊斋啊!
刘国璋转头与刘大、王彦对视一眼。
既然有劝不住的冒失鬼替我们探明了情况,那就可以好好筹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