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璋连忙上前,扶起丰诚上半身。
“秀才,秀才!”
丰诚努力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嘴唇哆嗦,似乎想说话。
刘国璋把耳朵凑上去,等了一会,终于听到轻若游丝的四个字:“忠...信...书...局。”
再无声息。
刘国璋摸了摸丰诚的脖子,没有一点脉动。
拔出柳叶刀,用衣袖把刀身搽得光亮如镜,反过刀背靠在丰诚鼻孔前。等了一会,刀身没有丝毫变化,一丝热气都没有。
这回是真死了。
刘国璋把刀插回刀鞘,心里寻思着。
忠信书局?
东京城里的书店?
秀才藏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这两个秀才身上,到底藏了什么惊天秘密,居然让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动用西军精锐,在天子脚下犯事作案。
做杀手跟做仪仗队,性质完全不同。
这要是一个不慎泄露了风声,皇帝老儿跟前再得宠,也是死罪。
踩到皇帝老儿的前列腺了!
今天敢调西军在城外杀人,明天就敢调禁军攻打内宫。
高风险必须是高回报!
秀才身上一定有什么大秘密,才让他们甘冒如此大的风险。
满金堂啊满金堂,看来我灭了你,真是顺应天意。
我不灭你,这伙蒙面人早晚也会灭了你啊。
王彦转了回来,对刘国璋说道:“那边有两个土坑,应该是猎户挖的陷阱,废弃许久了,正好省了我们许多事。”
“正好。一个坑埋秀才和张翁,一个埋那几个蒙面人。”
“埋了那几个蒙面人?”
“这样的西军精锐,不在战场上殊死搏杀几回,是练不出来的。不管如何,都曾为我大宋守过边关,流过血,总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
王彦长叹一声,“二郎高义!”
张升那里,张猛说大父早就留下话,他要是没了,就一把火烧了,把骨灰包一包,带到真定皇赞山下,跟亡故的亲人们埋在一起。
张猛和陈广捡了一堆干柴,又割了一堆干枯的秋草,垒成高高一堆,把张升尸体放在上面。
在一个蒙面人身上找出一个火折子,把干柴枯草点燃,熊熊大火瞬间腾起,转眼就把张升尸身吞噬。
张猛死死看着烈火,紧握双拳,一双大眼赤红无泪。
刘国璋和王彦拿着两把卷边的朴刀,费了些力气,把那两个废弃的土坑挖深了些,把丰诚、田琮两人的尸体,以及七位蒙面人的尸身,分别放了进去,再填了土,垒得高高的。
又削了两块木牌,一块刻上“丰诚田琮之墓”,一块刻上“无名士之墓”,分别立在坟前。
忙完后,回到这边,大火还在烧着。
看着冲天的火光,王彦悄然开口问:“二郎,我们夜宿荒庙,怎么就被人追上了呢?”
“两个可能,一是蒙面人有寻迹追踪的高人;二是我们有内奸,给他们留了信。”
“我们勇捷骁用左军,每年要去边关轮值三四个月。那里多的是往来的细作探子,每天就是寻迹追踪,搜捕谍探。
张翁就是寻迹追踪的高人,当年他们一家南下乞活,就是他带人断后,扫除踪迹,才顺利进了大宋。大眼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刘国璋明白王彦的意思,“张翁带着大眼一直在断后,就是在暗中扫除踪迹。所以说,蒙面人想寻迹追踪,没有那么容易。
以此推断,我们有内奸。王兄,你说会是谁呢?”
“二郎,跟秀才两人一起从后门逃走的还有袁天宝和王佛陀两人。现在秀才死了,袁、王二人却不见踪迹...”
王彦话还没说完,那边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这里啊!都还好吧?”
袁天宝的声音!
刘国璋和王彦连忙转头过去,看到他与王佛陀从山坳那边转了过来。
圆脸上全是汗,衣衫前后都湿透了,步履滞慢,喘息声像在拉风箱。
“袁东家,王壮士,你们去哪里了?”刘国璋问道。
“我们和秀才他俩钻进了树林里,不想那里也有伏兵,我们吓得调头就跑,不想迷了路,在这山野里一顿乱跑。王兄也迷糊了,不知道在那里。
还是看到这边有火光烟雾冲天,这才转了过来,发现他娘的绕了好大一个圈,累死我们了。”
袁天宝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烧尸体啊,我们又大获全胜啊!直娘贼的,连西军精锐都是手下败将,以后老子有得吹了。嗯,张翁呢?还有两位秀才,你们没去找他俩啊。”
“张翁,丰诚和田琮,都死了。”
“什么!”袁天宝腾地站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子,喃喃地念道,“死了,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可能?”
猛地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刘国璋和王彦,一字一顿地问道:“秀才们死了,我们还活着,所以我们可能是奸细!对不对!”
王彦不敢看他的眼睛,刘国璋却直接问道。
“那你们是奸细吗?”
“奸细,我们要是奸细就不会再回来了!”袁天宝毫不迟疑地答道。
“你们在秀才身上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怀疑秀才昨天偷偷给了我们,于是商量一番又回来,继续当奸细,一探虚实。”
袁天宝无言以对,他盯着刘国璋,恶狠狠地说道:“刘二郎,我们要是奸细,你就用这杆铁枪戳死我们。”
刘国璋直勾勾地看着袁天宝的眼睛,突然转头看向王佛陀,开口问道:“佛陀兄在陕西路当过效用兵?”
“二郎为何这样说?”
“凌晨时分,我们在荒庙遇袭,箭矢射进庙里,佛陀兄眼睛一亮。王兄脱口叫出‘神臂弓’,佛陀顺势跟着陈兄、张翁喊出了‘西军神臂弓’,想都不想就喊了出来,说明佛陀兄对此物非常熟悉。
陈兄、张翁对神臂弓熟悉,应该是听王兄提起过。”
王彦和陈广在一旁附和道:“是的,二郎说的没错。”
刘国璋继续问:“那王壮士为何熟悉神臂弓?”
王佛陀抿着嘴巴没有出声。
“我想,王壮士可能在西北当过兵。
我朝的规矩,禁军厢军都是有刺字的,唯独乡兵、骁用兵不用刺字。佛陀兄身手不凡,自然不会做一员乡兵了。”
王佛陀鼓掌称赞:“妙!刘二郎骁勇非凡,却心细如发。这一番推论,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没错,我在西军当过效用兵,曾在熙秦两路兵马都统制高公(高永年)麾下听用。
崇宁年间,高公陷于宣威城,部众四散,我历经艰辛,逃回兰州。后听闻高公被蕃酋多罗巴所杀,心肝被食,羞愧难当,便自辞回乡。”
刘国璋又问:“佛陀兄是东南人士,怎么千里迢迢去了西北当效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