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楼人头涌动,左千手带着精干手下,站在大门一边,警惕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在酒楼四周,散站着数十名无忧帮精锐打手,短棒藏在腰间,随时待发。
偶尔看到有可疑的人,马上有四个人上前去,两个在正面陪着笑脸问话盘查,两个站在后面,随时支援。
没有办法,遇仙楼来的宾客非富即贵,都不是一般人,不敢贸然得罪。
“咚—咚—咚!”鼓楼远远传来鼓声,连响十八下就停了。
稍等一会,远处传来打更声,“嘣!—嘣!”
一快一慢,连打三次。
一更天了,是遇仙楼最繁华的时候,汴河河面上的船家,等到更声落定,开始燃放第一轮烟花了。
砰—嗖!哗—砰!
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划破汴京城的夜空,然后在人们的头顶上猛然炸开,一朵朵璀璨炫丽的烟花在黑幕中绽开。
多么美好的东西!
左千手忍不住跟着大家一起抬头眺望,五颜六色在他的眼睛里闪动,流光溢彩,仿佛缓缓流动的汴河。
为什么美好的东西,为何总是如此地短暂呢!
“啊!”突然听到二楼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桌椅被撞,碟碗瓷盘被摔在地上,乒哩乓啷乱响一片。
“不好!出事了!”
左千手马上收回了心思,一挥手,带着四个心腹冲进遇仙楼大厅。
从楼梯间,慌慌张张跑下来一群人。
“出什么事了?”左千手拉住一个火家问道。
“使...谁...”火家吓得舌头打卷。
左千手一把推开他,逆着人流硬生生地挤了上去。
到了二楼,看到宾客们吓得贴着四周墙壁,慌慌张张挤向楼梯,向楼下和楼上跑去。临窗那边空出一大块,有两个人躺在地上,一个已经吓得晕死过去,一个浑身发抖,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在两人身上,爬满了各色蛇,嘶嘶地吐着舌头,或盘踞,或游走,还有两条仰起脖子,等着死白的眼睛,四下张望。
“哪里来的蛇?”
左千手喝问道。
“是...是...是刚才放烟花时,有人从楼下扔上来的。”一个火家胆子比较,哆哆嗦嗦第说道。
“一楼。”左千手马上转身,“下去。”
刚走到楼梯口,转身指着几个火家道:“你们赶紧把蛇都抓进来。”
“我们不敢!”
“蛇牙都被拔掉了,怕什么!一刻钟后这些蛇还没被抓起,我就把你们和那些蛇塞到一个袋子里。”
左千手说完急匆匆地跑下楼,朝着大门跑去。
离着还有两丈远,听到大门处响起一阵惊呼声。
“又来了!”左千手从腰后拔出短棒,“这次非要叫你好看!”
门口已经挤成一团,灯光晃动,人影憧憧。
扒开人群,左千手对着直冲过来的黑影猛扑过去,还没挨近,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心里知道不好,可是去势已老,无法变招,只能硬着头皮对着黑影狠狠一棍。
咣咚一声,短棍砸在一个水桶上,激起了冲天的水花,溅了他一脸一身。尤其是脸上的汤汁,顺着脸颊往嘴里流。
粪车!
左千手哇地一声,连早饭都吐出来。
岳飞一路狂跑,跑到预定的小巷子里,在不起眼的暗处翻出一包东西,里面是一套衣服,二话不说赶紧换上,再把泛着恶臭的衣服包成一团,丢到不远处的汴河里。
刘国璋从黑暗里缓缓走了过来。
“哥哥,我们这样两招,只是恶心了他们,连皮毛都伤及不了。”
“飞哥儿,我们这叫挑衅,就是叫他们知道,我们要对这遇仙楼下手。”
“挑衅?有什么用?”
“攻其必救,再围点打援!”
“哥哥居然用上了兵法!”岳飞惊喜道,“攻其必救?对啊,这遇仙楼是高俅的聚宝盆,摇钱树,要是伤了一点,高俅会叫樊四通好看。所以这里一旦有事,无忧帮必定会从各处调集人手过来。”
“没错,无忧帮家大业大,有酒楼、赌坊、青楼、质库、货栈、运社、船店、屠宰场,林林总总三四十家,都是挣钱的好买卖。他明我暗,不知道我会去哪里找它晦气,只能处处设防。
处处设防,也就处处无防了。
他们也知道我们只有两人,人手不够,只能攻一处。现在我们对遇仙楼动了手,他们也有了目标,自然会聚集人手。”
“处处设防,也就处处无防了?”岳飞若有所思,过了一会问道,“哥哥,如果我们处在无忧帮的处境,当如何应对?”
“如果我们只有三五处弱点,可以布下防线扼守,甚至可以设下圈套,引人进伏击圈。可是如无忧帮这样,弱点太多了,防不胜防,积极防御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主动攻击,攻我们的必救。”
岳飞非常不解,“哥哥,我们有必救之处吗?”
我们就两个人,在开封城百万人口里如鱼入海,无家眷、无产业,几乎没有弱点,哪里有必救之处。
“飞哥儿,不要忘记了。翰林图画院的正道兄,汉州贡举士张德远,他俩与我们的关系,军巡院那两个死鬼是知道的。他们知道了,等于无忧帮也知道了。”
“祸及家人朋友,无忧帮安敢如此卑鄙!”
“两军对战,事关万千人的生死,更涉及到社稷安危。慈不掌兵,仁不从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刘国璋说完,拔出一根棍棒。
“好了,我们准备开打了。这一回,我们不杀人,只伤人。”
“伤人?”
“是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杀人反倒可能让无忧帮同仇敌忾,聚起士气。我们只伤人,不要他们的性命。看到亲朋好友哀嚎惨叫,看他们怎么同仇敌忾,聚起士气!”
岳飞咽了一口口水,愣愣地看着刘国璋。
“二郎哥哥,你是不是上过战场,两军对垒血战过?”
刘国璋耸耸肩,“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左千手到遇仙楼后院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脸色惨白地走回到前门。
“情况怎么样?”
“四处有人异动,我们动手抓了七个人,打了一顿全招了。他们都是街面上的闲汉,以及偷跑进来的饥民,得了人家几贯钱,就冒险过来,偷盗东西,挑衅滋事...”
“是刘二郎收买他们?”
“不知道,他们只看到那人站在暗处,看不清楚相貌。堂主,我们接到风,偷党和盗党的人,很多都悄悄跑了过来,在遇仙楼外围徘徊,伺机作案。”
“敢!”左千手双目一睁,“谁不知道遇仙楼是我们无忧帮的道场,谁敢虎口夺食!”
“堂主,不是东京内外城的人,说是从南京西京赶过来的。”
“西京南京?”左千手脸色凝重,“有人在暗中兴风作浪,想浑水摸鱼!谁这么大的胆子?”
“堂主!堂主!”有人叫唤着。
“什么事?”
“广济堂的人,接到信从面院街赶过来支援,结果被人伏击下了黑手,总共十一个弟兄。”
“死了几个?”左千手惊问道。
“没有死人,全受伤了,五个伤了四肢,六个伤了右手和右脚。下手狠毒,骨头都断了。”
一阵阵的惨叫声随风传来,周围的无忧帮众,脸色都变了。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欢喜堂从浚仪桥街、万法堂从桑家瓦子、无极堂从州西瓦子、两仪堂从马行街接信来增援时,途中都遭到了伏击。
少则四五人,多则十二三人,无一丧命,全部是断手断脚,被同伴或抬或雇车运了回来,三十多人躺在遇仙楼的后院里,哀嚎惨叫震天响,引起楼上吃饭的客官们严重不满。
左千手意识到中计。
这样处置,即打击了己方的士气,又坏了遇仙楼的名声,连忙叫人把伤者全部运走。
终于,接到一个好消息。
“堂主,有个赌徒在兴子行街的麦积巷里,窥到两个人影,一会走出去,一会又回来。十分可疑。”
“兴子行街?”
“正与我们遇仙楼隔河相望!”
“好狗贼!胆子真大,居然敢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左千手暗暗发狠,“遇仙楼的人维持不变,叫长枪右队在浚仪桥街集合,弓手左队在御街与兴子行街十字路口集合,手刀右队在都亭驿后门集合,手刀左队和长枪左队跟着我。
再准备船只,等到三面合围就位后,我带人直接乘船过河,在兴子行街上岸,直扑麦积巷。今晚,我们要瓮中捉鳖!”
“是!”
左千手带着手刀左队和长枪左队悄悄在兴子行街上了岸,借着河边树木,以及店铺的掩护,缓缓向麦积巷摸去。
到了巷子口,左千手谨慎地探出头去,看到两个身影在巷子里的一个角落里晃动。
心中暗喜!
他转过身来,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称手兵器,一把麻札刀,掂了掂,双手紧握刀柄,深吸一口气,挽了个刀花,爆喝一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