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千手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
身后跟着手刀左队数十名刀手,嗷嗷直叫。长枪左队的的人结成枪阵,把巷口封锁得水泄不通。
从都亭驿后门小巷绕过来的手刀右队,堵住了麦积巷的另一端。
天罗地网,叫你插翅难飞!
左千手冲到离两个黑影两三丈远,后背手心全是汗,全身上下肌肉紧绷,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刚才一直在晃来晃去的黑影,突然矮了一截。
仔细一看,两人都跪倒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声音,象小狗在哀号乞求。
怎么回事!
左千手马上意识到不对,麻札刀一晃,挡住了后面的人。
“慢着!不对劲!小心地逼上前去。”
左千手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围到跟前,一个黑影突然扬身,大家吓得往后猛跳,再一仔细看,黑影只是直起身来,依然还跪在地上。
“灯笼,拿个灯笼过来。”
很快,一个灯笼被递了进来,挑到跟前,现出两个人。全身上下被绑得结结实实,嘴巴被塞了团烂布,再在外面绑了一条布条。
“咦,这不是两仪堂的汤九和汪四吗?”有人出声道。
“呜呜,可不就是我们吗!杀千刀的贼人,从后面偷袭我们,一棍子把我们打翻,然后绑到了这里。呜呜,可吓死我们了!”
两人被解开后,呜呜大哭道。
着了对手的道,差点被自己人剁成肉泥,换谁都得吓死。
左千手没有出声,提着麻札刀出了麦积巷。
他原本就没抱多大希望。
如此狡诈的刘二郎,怎么可能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只是刘二郎赌得起,自己这边赌不起。
左千手看着对岸灯火辉煌的遇仙楼,心里暗叹。
刘二郎啊,你眼睛真毒,一把就掐住了我们的七寸。
这遇仙楼是高太尉的聚宝盆,我们的命根子。但凡出一点乱子,高太尉就会扒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
我们赌不起啊!
帮主啊帮主,你怎么惹上这样一个对手。
左千手思绪万千,突然寒意从尾骨窜起,他猛地一转身,看到街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刘二郎!
呲—!
左千手感觉到喉咙刺痛,气血被堵在那里上不来了,眼睛发黑,脑子发昏。
他低头一看,一支箭矢穿透了自己的脖子,箭羽在不停地颤动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像鸟叫声。鲜血呼呼地从伤口喷出,像风声。
真好听。
左千手直挺挺地倒下,就像屋柱轰然坍塌,发出巨大的声音。
刘国璋收弓,转身拍了拍岳飞,“走了飞哥。”
岳飞慌忙跟上刘国璋的脚步,“哥哥,我们去哪?”
“打完收工,当然是回去休息了。趁着无忧帮跟无头苍蝇一样,我们赶紧脱身。”
“哥哥,我们今晚又是袭扰,又是围点打援,其实真实的目标只是左千手?”
“哈哈,现在明白也不晚。”
刘国璋和岳飞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身后,又一轮烟花在空中炸开,璀璨的火花把遇仙楼照得恍如天上人间。
五颜六色的火花也照在左千手的脸上。他睁大着一双眼睛,看着遇仙楼,看着夜空,看着这个人间。
上百帮众围着他,捶足顿胸、哀号悲哭、奔走叫喊,五颜六色火花映在他们惊慌失措的脸上,似真似假,无比地迷幻。
樊四通依旧趴在床榻上,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跪在地上给他换药的婢女战战兢兢,面无人色。
王慕文带着一群心腹骨干,急匆匆地走进屋里。
“有什么事?”樊四通转头恶狠狠地问道。
“帮主,左千手没了!”王慕文迟疑一下,答道。
“什么!”樊四通惊呼一声,上半身扬起,随即剧痛又把他压了回去。旁边跪着的另一位婢女吓得手哆嗦,手里端着的半碗热药汤,全倒在他的腰间和双股伤口上。
樊四通痛得都叫不出声,整个身子在床榻上不断地扑腾抖动。
王慕文和心腹们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愣愣地看着樊四通,觉得他就像一条脱了水,垂死挣扎的鱼。
过了一会,王慕文和心腹们退了出来,走在昏暗幽静的走廊上。
一位堂主幽幽地说道:“去了左千手,来了陈启发!”
“左千手我是心服口服,可是陈启发,你服吗?你服吗?你服吗?”另一个堂主连问了几个人,大家都是摇头。
“王秀才,大家都说你跟左堂主是帮主的左膀右臂,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啊。”那位堂主继续幽幽地说道。
王慕文面无表情,没有出声。
突然,前面侧门闪出一个丫鬟,站在路边,恭声道:“王先生,有请。”
王慕文冲同伴们拱拱手,跟着丫鬟离去不见。
“叶落而知秋啊。”刚才那位堂主幽幽地说道。
“嘴里的词一套一套的,你想考进士啊!”同伴们骂道。
灯光远去,人影远去,瞬间,樊府深院仿佛死一般寂静。
城内另一处高府深院。
“小的拜见公子。”高十七又一次跪在门外面,磕了三个头,恭声说道。跟他一起去无忧帮的男子,叉手默然站在旁边。
“高十七,怎么突然要见本公子?”里面传来声音。
“公子,半个时辰前,无忧帮自在堂堂主左千手在遇仙楼,被刘二郎一箭射死了。”
“那又如何?”
“公子,左千手原是京中禁军军官,在河东立过军功,颇有些本事。后来与人相争,打伤了人,被判了个刺配远州。樊四通救了他,留在身边。
无忧帮内外九堂是左千手帮着樊四通搭建的,又四处招揽禁军、乡兵好汉,组建了手刀、长枪、弓手、盾牌和破敌十三队。”
“十三队?”
“是的公子。手刀、长枪、弓手各三队,盾牌、破敌各两队。尤其是破敌左右队,精锐中的精锐,无忧帮的压舱石,多半时间留守樊府,保护樊四通安全。”
屋里沉默了一会,“左千手一死,樊四通压不住手下的帮众?”
“公子,樊四通要是无事,凭借往日的积威,倒也勉强压得住。可是他吃了高太尉四十脊杖,躺在床上,连下地都成问题。
偏偏他又推出陈启发接替左千手,暂摄帮务。于是人心浮动。”
高十七低着头继续答道。
“陈启发什么人?”
“回公子的话,是无忧帮广济堂堂主。此人其它本事没有,溜须拍马的手段却是一等一的。他浑家颇有些姿色,便冒充自家妹子,献于樊四通做了妾室。一路发迹,成了广济堂堂主。”
屋里稍微静了一会,又说道:“危急时刻,樊四通还是选择了忠诚。只是这份忠诚,成色多少,呵呵...好了,事情我知道,你下去吧。阿权,你留下。”
“是!”高十七磕了三个头,恭敬地离开。身后的男子上前了两步,站在门口。
“衙内。”阿权叫道。
“你带着高十七,继续回无忧帮。盯着樊四通,还有那个高十七。他所言,都是一面之词,真真假假,本公子也懒得分辨。阿权,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衙内,小的明白。一旦有变,杀了高十七,再杀了樊四通,不叫外人知道无忧帮与府上的瓜葛。”
“嗯,去吧。”
阿权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吱呀门开了,香珠像一只小鹿,轻盈地跑了出来,在门口转了十几圈,笑声如银铃。
“公子,公子,香珠儿帮你驱走了秽气。”
冠玉公子一把揽住她,“还是我的香珠儿体贴我。全翁。”
“老奴在。”
“派人去开封府尹薛如珪府上,看薛官人有歇息了没有,本公子要拜访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