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门响了,岳飞站在门口。
符七郎看清楚来人,反倒放了心。
“原来是刘二郎和岳小哥。”
走进来,看到刘国璋坐在靠窗户的墙边。
“符七郎,实在抱歉。你也知道我俩现在被无忧帮追咬着,不敢给七郎惹祸,所以翻墙进来。七郎放心,嫂嫂和侄子侄女在里屋,惊扰了,罪过,罪过。”
“刘二郎,你真是一身虎胆啊。”符七郎敬佩地拱手道。
见过刘、岳二人,他进到里屋,看到浑家和儿女安然无事,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青儿,来见过刘二郎。大哥,大姐,你们叫二郎叔叔。这位岳小哥...”
“在下岳飞,字鹏举。”
“叫鹏举叔叔。”
“见过二郎叔叔,鹏举叔叔...”
“青儿,你去做些饭菜,我与二郎、鹏举喝两杯。大哥,大姐,你俩进屋去玩耍。”
“七郎,嫂嫂,我们买了些熟食过来,遇仙楼的六道名菜。飞哥儿,把食盒提出来,让嫂嫂热一下。”
“遇仙正店?”符七郎脸色闪动了几下,等到浑家和儿女都离开,摇头道:“刘二郎,你可真是...遇仙正店,昨晚无忧帮自在堂主左千手被一箭贯喉。”
“哈哈,正是,我和飞哥儿忙活了大半天,摆下昨晚那局酒宴,要的就是左千手的性命。”
符七郎眼睛一眯,“二郎为何盯上了他?”
“我两次遇到樊四通,都是左千手在摇旗发号施令,想必是上传下达的重要人物。既然跟樊四通翻了脸,要分出个生死来,自然先断其一臂。”
“二郎,何止断其一臂,樊四通被你打蒙了。现在的无忧帮,再也无人像左千手一样,把这几百精锐,如臂使指。”
刘国璋笑了笑,起身拱手行了个长揖道:“在下刘琥,字国璋,谢过符七郎那日在伽蓝寺里的示警之恩。”
“客气了。”符七郎连忙回礼。
坐下来后,刘国璋继续说道:“荒庙时匆忙,没有看清楚七郎的相貌,只是觉得眼熟,后来左思右想,终于想到,那日在街上打杀杨戬远房侄儿,杨老鼠时,你带着人来搭救许细娘一家,自称是长行会的人,想不到居然还是军巡院的武官。”
“好叫二郎知道,在下符千里,字乘云,人家都叫我符七郎,乃德祥公之后。”
“德祥公?”
岳飞凑过来附耳轻声道:“也就是符存审,五季晋唐名将,符忠宣魏王,符彦卿之父。”
符彦卿!周世宗和宋太宗的岳父老丈人。
“原来是忠宣公之后啊。”
符千里有些尴尬地答道:“德祥公生有九子,忠宣公是第四房,某先祖是第三房。”
“哦,七郎请继续。”
“我家世代从军,我从小入弓马子弟所学习,武举中试,编入侍卫亲军步军充任袛侯。
三衙禁军什么样子,二郎想必是耳闻目睹过。上面巧取豪夺,中间敲骨吸髓,底下只能卖儿卖女了。我这个袛侯,是无品级的微末官,想吸兵血都没有资格。
于是我就跟禁军里许多低级武官一样,兼任军巡院、府司西狱、诸厢巡检等差遣,多挣份俸禄,养家糊口。”
“那长行会?”
“国朝两百年来,驻扎京畿的禁军常年有二三十万。居住东京城内外的禁军子弟,不知几凡。加上京畿各县驻扎禁军子弟,有数十万之多。而今世道不好,强人横行,大家便暗中结社自保。
长行会是京中禁军子弟中,有现职差遣的,结成一社,名为长行会,公推某为首;无现职差遣的子弟,多以押镖打手为生,结成一社,名为正威行,公推狄万仞为首;京畿各县驻屯禁军子弟,多充任地方效用兵、弓手,结成一社,名为飞卫弓箭社,公推杨效节为首。”
我靠!
开封城内外,居然还有这么多地下势力。
想想也是,几十万禁军,世代为军,数量庞大。偏偏现在重文轻武,武职一途晋升异常艰难,这些子弟们总得寻个出路。
“这狄万仞、杨效节是何人物?”
“狄万仞是我朝狄武襄公(狄青)之后,箭术精绝;杨效节是创建银枪效节军的杨公(杨师厚)之后,枪棒无双。其实我们三社连枝同气,底下关系都很好。”
“那杨老鼠为何说你们是无忧帮的走狗?”
“唉,一言难尽啊!当初高太尉为了扶植樊四通,给无忧帮壮声势,暗地里强令我们加入无忧帮。
我们多是禁军出身,家中亲故也多在禁军任职,高太尉是我们当管的顶头上司,强拗不过,只好捏着鼻子加入。
只是挂名归挂名,他们的腌臜事,我们从来不掺和。他行他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如此,还以为无忧帮居然如此牛笔了,原来只是高俅强行给他们上价值。
“这回无忧帮勾结军巡院,伏击二郎,我有几分武艺,就被强拉了去。
我亲眼目睹二郎的仁义,心中不忍,于是就暗地里警示了一声。想不到二郎好生了得,把无忧帮当猴一般戏耍。
军巡院那两个废物,更是被二郎当猪狗宰了。整个东京城,被二郎搅得天翻地覆。三社的弟兄知道二郎的事迹,好生敬佩,只恨不能与你相见。”
“哈哈,等事了结,我与诸位弟兄好好相见。”
符千里大喜,“二郎要说话算话!”
“那是当然!七郎,这无忧帮又是个什么来历?”
这回算是遇到明白人了,刘国璋要把无忧帮的底细摸个清楚。
“二郎,这无忧帮,其实最早就是无忧洞的那群撮鸟。”
“无忧洞?”
“东京城多沟渠,极深极广,许多盗贼和亡命徒匿于其中,于是戏称为无忧洞。先是偷盗抢劫,聚赌放贷,官府奈何不得他们,便日渐猖狂,拐卖孩童妇女,逼良为娼,杀人卖肉,无恶不作。
十年前,高太尉扶植樊四通,以雷霆手段把无忧洞横扫一空,大部分贼众归于旗下,改成了无忧帮。
一番经营,东京脚夫、走贩、车船、轿夫、屠宰,无忧帮几乎完全控制;赌坊青楼、勾栏瓦舍,十占三四,帮众遍及内外城和京畿诸县。
可笑的是,无忧帮帮众多来自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但是被压榨最狠的偏偏也是他们。”
“如此说来,无忧帮是高太尉的聚宝盆啊!”
“是的。”
“樊四通此人呢?”
“原是京中禁军一位虞侯,是高太尉跟前最先信任得用之人。此人心狠手辣,当年带着左千手等十三太保,一举荡平了无忧洞,打下这份基业,算是位人物。
只是贪财好色,又刻薄寡恩,帮他打基业的十三太保,死的死,废的废,只剩下一个左千手,昨晚又被二郎给杀了。”
符七郎浑家很快把饭菜热好,端了上来,符千里请刘国璋和岳飞上座,三人边吃边聊。
“七郎,你知道无忧帮跟哪家权贵往来密切?”
符千里想了想,摇了摇头,“樊四通是高太尉跟前的一条狗,谁不该得罪,他心里有数,官宦世家、皇亲国戚、名士大儒,他一个都不敢去惹。该给的孝敬,他一文不少。
东京城里笑话说,樊四通是城里最懂事之人,任何权贵过节或寿诞,必定会有贺礼送上。
二郎,你何有此问?”
“七郎,无忧帮死咬着我,除了满金堂灭门之事,我猜幕后还有某家权贵的指使。”
“这样啊,那就不好说了。樊四通最爱攀炎附势,京师里的权贵,也都知道他是高太尉的狗,多少留三分颜面。但是他暗中跟哪位勾结,那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是的。他是高俅的狗,跟其他权贵勾勾搭搭,担心会惹恼了主人,宰了他,肯定秘而不宣。不过我估计,决战的时刻快要到了。”
岳飞和符千里惊讶地问道:“二郎,为何?”
“幕后之人,办的是阴私之事,不愿声张,所以才暗地里假借了无忧帮的手。现在我跟无忧帮斗成这个样子,幕后之人不能坐视不管。再不管,就要捅破天了。”
默然了一会,符千里问道:“二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帮我在城外某处,寻回我的银龙铁枪。决战时刻,岂能少了这件称手的兵器。”
“好!”
蔡太师坊思退苑的花厅里,蔡鞗听完全翁的禀告,赞许地点点头。
“谢三办事,还是靠谱的。只是现在,怎么把消息传给刘二郎?找不到人,又不能登载在邸报新闻纸上(注一),可恼啊!”
注一:宋时开封城的小报,刊登各种政治传闻、花边新闻、小道消息,名字就叫“新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