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璋一拍额头,“是啊,我说的这些,跟高太尉有关系吗?”
他看了看慕容十三,前倾着上半身问道:“院主,你说这些跟高太尉有关系吗?”
慕容十三回过头来,不在意地答道:“可能有关系,可能没关系。”
刘国璋一拍大腿,“院主说得极是,有没有关系,就看大家怎么想。高太尉,你说草民说得对不对?”
高太尉没有答话,只是在桌子上敲了敲三声。
“咄咄—咄!”
门开了,一位亲随拱手道:“郎君,请吩咐。”
“快些上菜。”
“是。”
两位火家端上六个菜,两个汤,还有一壶桂花酿。
菜是鹅鸭排蒸、葱泼兔、煎鹌子、炒蛤蜊、紫苏鱼、茸割肉,汤是百味羹和群仙羹。香气扑鼻,赏心悦目,还未吃就觉得有食欲。
“高太尉太客气,知道二郎是穷苦人家出身,上这么多好菜,真是太破费!”
高俅没有做声,等火家都出去后,吩咐道:“关上门,退到过道口,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刘国璋拿着筷子,给慕容十三夹了两片肉,两片鱼,眨了眨眼睛。
高俅转过头来,看到刘国璋起身夹菜,慕容十三泰然处之,一时间愣住,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咳嗽两声,客气道:“宗姬,粗菜淡饭,还请不要嫌弃。”
“我只是来吃饭的。这菜肴,足够丰盛。”慕容十三看刘国璋一眼,拿起筷子,夹起刘国璋夹在碗里的菜,小口地吃起来。
高俅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端起茶杯,猛地喝一口。可是水有点烫,烫得他的嘴巴和喉咙生痛。
可是又不好咳出来,只好捂着喉咙憋住,憋得脸色通红发紫。
“太尉,你怎么了?噎着了?”刘国璋问道。
高俅发不出声,只是摆手。
“真噎着了!会出人命的。”刘国璋大惊失色,连忙起身,站到高俅身后,一把抱住腰,把他从座椅上拖出来,准备实施海姆立克急救法。
“没事,没事!”高俅拼命挣扎,但是刘国璋双臂跟铁环似的,怎么都挣脱不开,连忙嘶哑着出声道,“喝茶太猛,烫着了。”
“啊呀,是草民孟浪。”刘国璋连忙把高俅扶回到座椅上,“我看到太尉捂着喉咙,脸色涨红发紫,还以为东西噎着了。这事可不小,很容易丢命,所以想用从夷人处学到的秘法加以施救。”
慕容十三看着两人,目光闪烁,“嗯,我听几位太医说过,东西噎住喉咙,确实会让人窒息而死。不过二郎也太孟浪心急。”
“是的,是的,二郎孟浪了。”
高俅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斟酌一会,又开口:“刘二郎,你久在街坊,有没有听百姓说起无忧帮?”
终于上套。
“太尉,那晚在云骑桥屠宰场,我被樊四通堵住时,跟他说过,满朝文武,我最敬佩高太尉。”
“哦,为何?”
“我当时说,你家高太尉,上,对官家忠心耿耿,下,家和万事兴,然后前后左右绝不沾事,不管朝中刮什么东南西北风,太尉是岿然不动,只管抓住上下这一条线。
十年太尉,遍历三衙。不要说本朝,就算是秦汉晋唐,也是旷烁古今啊。”
高俅默然不语。
慕容十三很惊讶地看着刘国璋,目光深邃。
“樊四通受邀去帮蔡老五,有跟我说起过,只是没有想到,五衙内玩得这么大!”高俅的声音有点嘶哑。
刘国璋打蛇随棍上,“可不是!我也没有想到,蔡老五居然玩得这么大。因为我跟张待诏和张贡举有过一面之缘,一起吃过饭,就把人家扣住,逼迫我去参加玉津园的生死赌局。
除了无忧帮,还请了童太尉的留宅护卫,白马寨的河朔悍卒和北邙帮的匪人守关,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高俅目光一凛,“你真没想明白?”
“真没想明白。他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他可是蔡太师的五公子,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碾死,他说要,我敢不给吗?
偏偏就是不说,非要摆下那么大阵势。高太尉,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你老人家知道吗?”
高俅避开刘国璋的目光,伸出筷子,给自己夹点菜,细细地嚼起来,“呵呵,我怎么知道呢?五衙内的心思,谁猜得透呢?”
“太尉你都猜不透,叫草民我如何猜得透五衙内这样大人物的心思?我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只知道一件事。”
高俅手里的筷子一定,“什么事?”
“我是进满金堂后,才一直走霉运,被五衙内盯上的。
可是我在满金堂干了什么?只是救了几个人。救了我的大哥,眼看要逃出满金堂,中了他们堂主的暗箭;四位河北效用兵,死了一位,跑回去三位。
杭州商旅主仆二人,前几日还请我吃饭喝酒,谢我救命之恩;两个苏州士子,最命衰,好容易逃出满金堂监牢,就在城外监牢里,被人用神臂弓射死。
太尉,麻烦啊,我一身的麻烦。无忧帮,也是一身的麻烦。大麻烦,实在是麻烦。”
高俅默然不语一会,又问道:“刘二郎,你一身的麻烦,有没有想过,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想,太尉,我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啊。只是这麻烦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怎么办?我想来想去,要是把产生麻烦的人解决掉,这麻烦岂不是就没有了?”
“好办法!”高俅一拍桌子,大声赞许道,然后盯着刘国璋:“刘二郎,你现在也是产生麻烦的人,怎么办?”
“太尉,我总不能解决我自己吧。”刘国璋不在意地答道,“但是一切麻烦的根源,来自蔡老五,再通过无忧帮传到草民身上。
那意味着产生麻烦的人,有三个,蔡老五,我,无忧帮,只要解决一个,就能脱身。解决产生麻烦的人,太尉,你觉得哪个最容易解决?蔡太师的公子,或者草民我?又或者无忧帮?”
高俅沉默不语。
刘国璋继续说道:“当初我劝过樊帮主。”
“哦,怎么劝的?”高俅问道。
“我说,樊帮主,你看着是无忧帮帮主,威风凛凛,东京城内外人人敬畏,其实吧,你就是个夜壶。尿急的时候用一下,用完了又嫌臭,丢到最角落的地方。
要是实在臭不可闻,就直接往院子外一扔,摔个稀碎,再换一个。陶的、瓷的、铜的、银的、金的、镶玉的,主人家随意。
樊帮主不听,忠言逆耳,就是不听。结果被拖下水,搞得一身骚,臭不可闻,何必呢!”
高俅脸色闪烁几下,很快就恢复正常,微笑着说道:“刘二郎言之有理,麻烦必须要解决,不解决就是祸事。”
此后,刘国璋和高俅再也不提相关的事,天南海北的一顿神侃。刘国璋还向高俅请教起蹴鞠踢法,主客相得,其乐融融。
饭饱酒足,两人惜惜相别。
高俅钻进骡车,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心事重重。
回去依然是慕容十三骑马,刘国璋和张猛坐车。
“不错,高俅被你说动。”
慕容十三策马在车窗旁说道。
“樊四通对高俅而言,是夜壶,可高俅对于官家而言,何尝又不是夜壶?”刘国璋在车内悠悠地说道。
慕容十三猛地转身,看向车内。只是车窗锦布遮挡,怎么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