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杨眉先心有戚戚地点了下头,“你这话也有道理,那些男生动不动给我送吃的,找我说话,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因为一张脸,就喜欢上一个半点不了解的人呢?”
黄芩则是下意识地吟道:“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却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可即便真的有人爱你的灵魂,在一堆虚情假意的鱼目包裹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辨认得出了。”
杨眉“哇”了一声,一脸崇拜地看着黄芩,“这首诗写得真好,是你自己写的吗?”
黄芩腼腆地摇了下头,“不是,这首诗的作者叫叶芝,是一个外国人。”
“诗名是《当你老了》。”陈予璋补充,“还有一个翻译成诗经的版本。”
黄芩一怔:“还有诗经版的?”
陈予璋微微启唇,用一种平和舒缓的语速念道:
“当汝老去,青丝染霜;
独伴炉火,倦意浅漾;
请取此卷,曼声吟唱。
回思当年,汝之飞扬;
眼波深邃,顾盼流光。
如花引蝶,众生倾狂。
彼爱汝貌,非汝心肠;
唯吾一人,爱汝心香;
知汝心灵,圣洁芬芳。
当汝老去,黯然神伤;
唯吾一人,情意绵长。
跪伴炉火,私语细量。
爱已飞翔,越过高岗;
爱已飞翔,遁入星光。”
这首诗的诗经版他非常喜欢,花了不少时间才完整背下。
晚风中,少年声音的余韵弥漫,一时间,两个女孩儿都有些微微的怔楞。
直到不远处突兀地响起了一声汽车的喇叭声,她们才回过了神。
杨眉眨眨眼,心想,看样子,何欢欢想追到陈予璋可没那么容易呀……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欢快了少许。
正要对陈予璋说再见,她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黄芩,“对啦,你叫什么名字,哪個班的?”
黄芩一怔,连忙回答:“黄芩,高二七班的。”
“啊,你就是黄芩!”杨眉倒抽了口冷气。
黄芩一愣:“你知道我?”
“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全年级前十名吗?每次年级排名,伱都在最前面几个,名字我都看熟啦!”杨眉大声地说,“而且你的名字很好记呀,是一味中药,是不是?”
那时她还在想,怎么会有人用中药做名字呢?
黄芩抿了抿唇,露出个浅笑,“对,我爷爷是个中医,又姓黄,所以……”
“嗯嗯,我知道了。”杨眉笑嘻嘻地拍了她的肩一下,又伸出手,“我叫杨眉,白杨树的杨,眉毛的眉,高二(十五)班的,很高兴认识你,交个朋友吧。”
黄芩愣了愣,连忙伸出小手,和她握了下:“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好的。”
她的手是凉的,杨眉的却很暖。
杨眉又冲陈予璋摇摇手,“那我走了,拜拜。”
“拜拜。”
陈予璋将视线从她远去的背影上收了回来,看向黄芩,说:“我们走吧。”
“好。”
夜幕下,少年与少女一同安安静静地走着。
看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和他高高的影子并排而行,不知为何,女孩的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为什么人要有“喜欢”这种情感,她依旧不知道。
但是,但是,她又想。
命运注定,我们生来就是要喜欢一个人的。
不然为什么,在我们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到了某一天,就好似身体里的某一个定时开关被接通了,突然就无师自通地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呢?
除了命运,还有什么可以解释?
既然人类天生就是要喜欢人的,那他这么好,自己不喜欢才是奇怪呀。
所以,喜欢就喜欢了,就不要再顾前虑后,举棋不定了。
命运它创造了你,又让你在这个时候,喜欢上这一个人,一定是有它的用意所在。
喜欢了,就去喜欢,那就是它的意义,就像头上的天空和脚下的土地,它存在着,就不要去逃避,你也逃避不了,因为你不能逃避你头上的天空,也不能逃避你脚下的土地。
……
看着前方的影子,女孩儿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淡而温柔的笑容。
人生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段缘分,也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恰好让他搬到了她家的楼上,命运让他捡到她的钱包,
所以,就将一切顺其自然地交给命运吧……
顺其自然,就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如果哪一天,她觉得可以顺其自然地告诉他,那么,便告诉他。
……
梦想新寓,八栋四单元。
上到六楼,黄芩在门口停下,她将钥匙插入锁孔,却没有拧动,只是扭头看向陈予璋,小声地说:“今晚的事情,谢谢你。”
“别客气。”
等陈予璋的背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黄芩才拧开了门。
……
晚上十点半。
黄芩做完了当天的作业,再收拾好东西,却没有去睡觉,而是从一边的箱子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已经完工了大半的棉花娃娃。
黄芩看着它,抿唇轻笑了笑,坐在了缝纫机前。
半小时后,娃娃彻底完成了。
这是个男孩子,有着略显凌乱的乌黑短发,乌黑明亮如宝石的圆眼睛,一张微笑的小嘴,还有一套蓝白色的校服,看上去既不羁,又可爱。
女孩儿将它捧在手里,静静地看了会儿,才有些羞涩之意地自语道:“就叫你小陈吧……”
目光掠过一边的闹钟,她突然注意到了时间。
“啊,已经十二点了!”
于是,她想了想,将摆在书桌边那个麻花辫女娃娃拿过来,和这个新做好的娃娃并排放在枕头边,才关上灯,轻轻地躺上了床。
失去了灯光,房间里的一切顿时都隐在了幽暗里。只有一缕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入,闪闪烁烁地落在枕边的两个娃娃上,让它们仿佛在对她微微的笑。
这一刻,女孩儿只觉得心里无比安宁恬静,她长长的睫毛阖上了,盖住了那双梦一般的眸子,躺在那儿,轻声喃喃。
“晚安,小陈……晚安,小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