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红玉没有撇掉那层油膜，而是用嘴吹了一下，然后尝了一口。
    “嘶”
    嘴唇传来一阵刺痛，果然是好烫。
    “闺女，让你慢点喝，你每天都急匆匆的，你都多久没吃妈做的饭了。”
    “你爸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鸡，还有我做的牛肉丸，诶，我这好多手艺都没机会传给你，比如这鸡肉一定要选三黄鸡，柔嫩不柴，牛肉丸一定要上劲，肉不上劲就容易散，没有弹性。”
    “还有我那一屋子书，都是你爸和我珍藏的宝贝，好东西可多了，有好些个古籍珍本，你可得收好了，别弄坏了。”
    “老家院子里住的枇杷树，桃树都长得蛮好的，没事能去摘点回来，比超市里卖的好吃。”
    “我存的钱呢，你肯定看不上，帮我直接捐希望工程，别捐红十字会哈，我刷手机老刷到他们负面新闻。”
    “还有，你没事咖啡少喝点，洋人的东西，跟咱们的体质不一样，就喝茶，你看国华就挺好，整天茶杯不离身。”
    “闺女，国华人挺好的，你们都过几十年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的。”
    “你别怪我唠叨，我就你一个闺女，我不唠叨你唠叨谁。”
    “我跟你说啊，这小哥，姜瀚文，说话有意思，句句都能说到我心坎上，啧啧啧，就是咱们家孙女长得不登对，配不上人家.”
    “妈，你胡说什么呢，这位是姜处长，全国都有名的人物，你孙女出了国都不回来了，不好好学习还天天喝大酒，我都看不上，别让人姜处笑话。”
    宋红玉摆摆手，今天倒是奇怪了，老人卧床一年多，话都说不利索，今天是吃了什么神药了。
    老人神色出奇的好，说话也格外的清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宋红玉瞥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姜瀚文，看懂了对方的眼神。
    原来是回光返照.
    宋局长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眼睛止不住的模糊起来。
    “妈，你躺着吧，这样坐着对腰负担太大了。”
    “我不躺着，我躺了一年多了，都躺成木乃伊了，你别让我躺着了。”
    老人噘着嘴，模样很像是个小孩儿。
    “红玉，妈很快就唠叨不到你了，不过我还跟你说两句心里话，平时我也见不着你，今天再不跟你说道说道，以后可真没机会了。”
    “妈，您说吧，我听着。”
    “钱外有钱，人上有人，你就算爬到上面了，不还是个孤家寡人吗？”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我不说了。”
    “我就看姜小哥顺眼，他说就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给他个宰相他都不换，你看看，这多好，人家这叫通透.”
    老人还在拉着闺女絮叨个不停，姜瀚文识趣的腾开位置。
    “老丁，把人带出去。”
    姜瀚文给招招手，领着闲杂人等出了房间，把时间留给最需要的人。
    +++
    鲁队见姜瀚文和老丁领着一个矮个妇女出了门，立马带人围了上来。
    “鲁队，幸会幸会。”
    姜瀚文主动伸手，跟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刑侦握手。
    “姜处，嘿嘿，这回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弟兄们，你们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预言家到咱们羊城来办案，今天是不是如愿了！”
    “是！羊城警局欢迎姜处长！！！”
    一众警员喜笑颜开，齐声称是。
    “资料查的怎么样了？”
    老丁指了指吴妈。
    “丁局，这个吴妈的记录良好，也没有被投诉过，从资料上看没什么问题。”
    “当然，姜处都说话了，没问题是不可能的。”
    鲁队冷笑一声，斜着眼看着面前的妇女，然后招招手。
    两个民警便上前给吴妈戴了一副玫瑰金手镯。
    “这个吴妈别的不行，照门照顾瘫痪在床的老人，最近一年多已经送走好些个了”
    鲁队还在挠头想数字，没料到却被吴妈打断了。
    她刚才被进门的姜瀚文一个照面摄了心神，恍惚到现在，才勉强反应过来。
    脑子一清醒就听见这警察在说自己的事情，连忙插话。
    “你们等等，我来数数有多少个。”
    吴妈站在原地，两只手伸到面前开始数数。
    “一个、两个.七个、八个、九个、十个。”
    吴妈到底是没读过书，数十个数字刚好用完全部手指，但她脸上明显是很兴奋。
    似乎是高兴自己数对了。
    “一共十个，去年年初到现在，一年多，正好十个。”
    不管是鲁队还是老丁，或是周围的民警，甚至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刘秘书。
    此刻被这个矮个子妇女的淡定给震惊了。
    这特么是杀了十个人，不是杀了十只鸡。
    这女人提到自己杀人的时候，看不出丝毫的悔恨，甚至还十分自豪。
    “我杀他们是为他们好！”
    “都是要死的老东西，天天瘫在床上有什么用，还要浪费钱养他们，子女还天天为了几千块钱抚养费又打又闹的！”
    “我杀他们是帮他们的子女减轻负担，还能给国家省下养老金钱，我有什么错。”
    吴妈理直气壮的昂着头，看着一众民警。
    “人家花钱是让你照顾老人的，不是让你拿钱杀人的！”
    鲁队也算是铁石心肠的了，听了吴妈的话依旧是毛骨悚然，这女人是不是还指望警方给她发点奖金，或者颁个三好市民？
    杀十个人都不带心虚的吗？
    “我是照顾老人啦，只不过别人照顾的时间长。”
    吴妈龇着牙笑得很开心，她今天早上抽空算了一下，自己攒得钱貌似是够给儿子娶媳妇的钱了。
    虽然没干成这一单，但前面挣的钱也足够了。
    她开始轻松的回忆自己的“光辉战绩”。
    “我最讨厌干长工的，在一家一干就好几年。”
    “你一个保姆，又不是家里人，在人家里待好几年，也不怕遭人嫌。”
    “而且我确实有照顾老人，别人照顾可能没那么快，我照顾可就不一样了，我不会让人活那么久的，他们还能活多久，都是我说了算！”
    吴妈双手缩着，不停的挥动，似乎是极为自豪。
    “我送走了很多人，这是行善积德。”
    吴妈的一番话直接把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她似乎还不自知，又开始埋怨起来。
    “怎么就你们羊城经常这么麻烦，我在佛山、深圳干的事情多了去了，也没见人说什么。”
    姜瀚文摇摇头，自己走出了大门。
    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是不指望老丁送他回去了，不过这吴妈他实在是无力吐槽，槽点太多。
    眼下还有事儿等着他回去。
    西莞那边发消息，冯dao来了，准备参加明天张茂才老婆的庭审作证。
    他倒不关心庭审的结果，那蛇蝎女人的罪名全落实了，这辈子想钓凯子都困难了。
    姜瀚文站在院子里，揉了揉眼睛。
    最近右眼老是跳，莫不是要有灾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