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映想了想,“他母亲和妻子的嫁妆呢?”
苏惟生蹙眉,“夏三姑太太膝下两个嫡子,应该不会为了长子把嫁妆全搭进去,还是为了这样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事。至于他的妻子……”
他陡然睁大眼睛,“韩五少爷不会这么不要脸,打他媳妇儿嫁妆的主意吧?”
不对,还是不对。
韩五少爷娶的是谁来着?
苏惟生绞尽脑汁,好像是……
“对了!韩五少爷的妻子姓祁,是五军都督府右军副统领祁将军的庶出侄女。而祁将军的嫡女是赵王妃。”
“祁氏和赵王妃是堂姐妹!赵王的母族又是常家……赵王……常家……常氏!有这样一层关系,要说韩五少爷不认识常氏,你信吗?”
“如果韩五少爷一个人的家当不够,那么,再加一个常氏呢?”
黎映不太相信,“胡乱猜测什么?这儿不是有个知情者吗?人家还没说完呢!”
她又转向灰渡,“你接着说。”
女煞神发了话,灰渡不敢不听,吞吞吐吐地道,
“那婆子见过韩……韩五少爷之后,又去了崇文坊的常……常府后院,此后便没再出门。那院子名唤菡萏轩,里头住的是一名形容枯槁、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婆子唤妇人小姐,常府的人叫她‘六姑太太’。”
灰渡虽然只负责训练手下和分派人手,但因其武艺高强,又是阁主身边的老人,堂主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与他商量,所以才会知道得多一些。
黎映抿了抿唇,“还真有个姓常的。”
常氏在常阁老诸女中的确排行第六,苏惟生之前让小柱调查过,在潘士连被抄家下狱之后,常氏就搬回了娘家住。
他得意地看了黎映一眼,
“所以,常氏记恨我毁了她丈夫潘士连,兴许又从赵王妃或者祁氏口中听说了韩五少爷与我的旧怨,两人便联合起来,让常氏身边那个婆子的儿子出面,请了月色阁的人杀我……”
“说不定还得加个潘家。三方凑一凑,银子可不就有了么?还不必伤筋动骨。”
灰渡也不知是自个儿认命了,还是受体内蛊虫的影响,闻言不等苏惟生和黎映发问,便插话道,
“其实这次出银子的,有两拨人。”
两人皆是一怔,“两拨?”
灰渡点了点头,“不错。在那婆子回常府之后的第三天,又有一名男子找上了门。”
“那男子四十多岁模样,生得很是文雅,瞧着像个读书人,同样带来了黄金万两。不过那人并不想要任何人的性命,只说多带些人手,一定要在滇池附近或者境内动手,可以打伤人,却不能闹出人命。只要吓一吓苏大人,把阵仗弄大些就成。”
后面这位因为不需要杀人,是不必收尾款的。
灰渡跟堂主一合计,觉得还是银子重要,怎么着也得把常家的尾款收了。
至于第二拨人那里,总归银子已经到手,就算把苏惟生杀了,人家也没法儿找他们算账。
用灰渡的话说,他们原本真没想杀其他人,最多打伤几个拳脚最好的,不让他们碍事,一开始都没出全力。
所以直到苏正德等人逃走之前,都没出人命。
可谁让那些护卫一个个拼了命地护着苏惟生一家三口呢?为此还杀了几个自己这边的人!
下面的人见状也火了,气性一上来,下手就重了些,这才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苏惟生直接气笑了,“这么说,我的下属纯粹是自己找死,怪不得你们是吧?”
灰渡没敢答话。
苏惟生深吸好几口气才平缓下来,“后面来那个又是什么人?”
灰渡道,“不知道。那人非常警惕,我们的人跟着他到了城南的东来客栈,可他在客栈住了好些天,直到我们出发那日也没离开。除了客栈的小二,也没见跟什么人接触。”
黎映问,“可曾打听过他的名字、口音……以及东来客栈背后的东家?”
灰渡摇头,“小二叫他福爷,一听就是化名。客栈的东家堂主找人打听了,只是我们离开之前,也没得到消息。”
苏惟生有些失望,这次出银子的虽然有两拨人,但他有种直觉——常氏、韩五少爷那边的确是为了旧怨,后面那个才是一条大鱼,否则为何偏偏指定了要在滇池动手?
自己有个“皇帝爱徒”的名头,倘在滇池王的地盘出了事,虽不至于让朝廷和滇池王立刻起冲突,但生些嫌隙是必不可少的。
说不定还会有人借此大作文章,弹劾滇池王。
按理说,杀了他才能将此事的影响扩至最大,可那人偏偏交代了不能要自己的命,这又是为什么?
他自言自语,“难道幕后之人跟我有交情?”
但不管怎么说,苏惟生还是确定了一件事——后面那伙剑指滇池王的人,必定对先帝和先滇池王的恩怨了如指掌!
那么,那人到底是与滇池王有仇,还是蓄意挑起双方争端呢?
若是后者,难道也同锋台汗国一样,想让朝廷起内乱?
黎映将苏惟生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稍微一琢磨就回过味儿来,撇了撇嘴打断他的沉思,
“公子如何肯定,那人是与你有交情、不想杀你,还是想留着你的命,等你到任之后再杀人……嫁祸于滇池王呢?”
苏惟生一窒,仔细一想,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花城知府发现滇池王意欲谋反,被滇池王杀人灭口,“恰好”让某位官员亲眼瞧见了。说不得杀人现场还会多出一件龙袍啥的。
到时候,滇池王要么真反,要么束手就擒。
苏惟生的笑容有片刻扭曲,若果真如此,想必等他到任后不久,就会有人到他面前刻意引导,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将遇袭之事引到滇池王头上。
届时他自然会对滇池王心生不满,少年人年轻气盛,仗着皇帝这个大后台,屡次出言得罪也是有的。
滇池王再不受宠,也是天潢贵胄,如何能忍受小小臣子对自己不敬?当然会还以颜色。
渐渐的,就会传出“苏知府与滇池王不和”的流言。
既然都不和了,苏知府成日死盯着滇池王,想找出他对朝廷不满的证据,好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是不是很正常?
找着找着,一不小心就发现了滇池王意欲谋反的事。
那么,滇池王杀人灭口,是不是也就顺理成章了?
一件小小的刺杀事件,一个小小知府的性命,就能除掉一名藩王,是不是很划算?
如此,就又回到了先前的两个问题:
第一,幕后之人最终的目的,到底是除掉滇池王,还是要大魏内乱?
第二,幕后之人到底是当真不想杀他,还是要留着他的命嫁祸滇池王?
前者尚未可知,后者么,到滇池之后自会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