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牧余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来食堂，窗口根本没有学生排队，打饭的阿姨在里面里面闲聊，看到学生来后才站到窗口拿起勺子。
    “打鱼。”
    没想到今天食堂有鱼，牧余没多想，然后瞥到蔡加岩已经端着菜去找座位了，她的餐盘里只有青菜和豆腐。
    “旁边的花菜。”牧余突然转口。
    “点个菜怎么还大喘气的，到底要什么？”食堂阿姨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舀鱼的勺子顿住。
    “花菜。”牧余抱歉道。
    然后又打了个土豆丝。
    蔡加岩有些拘谨地看着牧余朝自己走来。
    要是一会他直接坐到自己旁边要怎么办？
    要拒绝还是直接跑掉？但这样很不礼貌。
    唔……果然不能答应他的。
    牧余把餐盘落到她斜对面的餐桌上，虽然两张桌子是并在一起的，但这样看上去好了不少。
    平时座位坐满时男女也会这样拼桌，虽然现在很空旷，有那么一丢丢奇怪，但也比并排坐或者面对面坐好不少。
    牧余冲她笑了笑，然后低着头吃起饭来。
    心里的负担瞬间小了不少。
    “我可是吃得很快的哦，不过我会等你的，慢慢吃。”牧余见她还是很拘谨，故意道。
    一想到牧余坐在旁边等的场景，要是被其他同学看到了估计会说闲话的。
    蔡加岩也加快了吃饭速度，闷头扒饭，丝毫没有注意到牧余在看自己。
    牧余嘴角含笑，为什么她吃东西像只小仓鼠啊？
    看得出她已经很努力了。
    牧余放慢了一些速度，两人几乎同时吃完，然后一起去放餐盘，一起离开食堂。
    走读生如果家不近的话，午休也是在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里面已经有三四桌趴着休息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脚步。
    不得不说叶师傅安排座位的水平，班上基本都是男女混坐，但即使在教室趴在同一张桌子上午休，醒来后只会笑对方脸上的压痕，根本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情愫。
    眼光毒辣看人准，这是牧余对他的评价。
    记忆里，自己就是因为和蔡加岩同桌，从高二开始就变得话也少了，由于不敢面对她，下课不和前桌打打闹闹了，学习还呈上升趋势。
    和往常一样，蔡加岩散开头发，把头埋在臂弯里，侧过脸面对墙壁。
    牧余就这样趴着看她的头发。
    “睡着了吗？”
    “恩。”
    牧余轻声地问，她也小声地回答，头发也随着她点头的动作着一动一动的，忽然意识到不对，她又赶忙摇头。
    牧余想笑，憋得有些辛苦。
    “你昨晚怎么没回我消息？”
    她明显震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把脑袋转过来。
    趴在手臂上，把贴在脸上的发丝都捋到耳后固定起来。
    牧余这才看到她露出来粉腻腻的小耳朵，脸也差不多。
    就这样，两人趴着对视了一会。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只有在这种确定不会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她才会稍微诚实一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你。”
    她说到这里，温柔地看着牧余，眼底藏有悲伤。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学业和生活无法同时兼顾的孤儿。”
    稍微停顿了一下，眼底的悲伤再也藏不住了。
    “我还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看着她开始渐渐发红的眼眶，牧余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吗？”
    蔡加岩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
    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一个盖世英雄。
    当初中被欺负时，他会温柔地留在最后陪她说话。
    会为了她去钻绿化带，哪怕只是找气门芯。
    会冒着被打上异端标签，被排挤的危险去告老师。
    虽然最终结局不是很好，但那是她在黑暗时光里唯一的光。
    在她眼里，眼前这个男孩一直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没有等蔡加岩回话，牧余继续道：“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也需要慢慢变得了不起，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听到牧余这么说，蔡加岩总归有些暖暖的。
    “……谢谢。”
    但心底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有父母依靠，可以大胆地做很多事，但她不能。
    舅舅让她别打工，要她一心读书，那就只能照办。
    妈妈也说成年之前一定要听舅舅的安排。
    只读书，没有收入来源，吃穿住行都依靠舅舅，没办法做学习之外的事情。
    虽然妈妈的嘱咐和舅舅的支持都是对她的保护，但同时也是一道枷锁，束缚着她的所有行为。
    每当要花钱，就会想到这都是舅舅的钱，人家根本没有义务和责任帮助自己。
    和父母的资助不同，花别人的钱去做别人不允许的事，心里总是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每当她想回应牧余的时候，这种枷锁就让她喘不过气。
    资助是情分，不资助是本分。
    这种不安全又窒息的感觉，让她总生出自己赚钱摆脱舅舅的想法。
    但每当想要自己打工赚钱，又会想起妈妈的嘱托，成年前要听舅舅的安排。
    这就形成了一种死循环。
    蔡加岩不知道怎么和牧余描述这样的情况。
    南庆一中课程表里，两个小时的吃饭和午休时间，晚上七点钟才能离校，这是长段的休息时间。
    早上七点半要到校，还有各种课外作业，学校里也没设有什么勤工俭学，想靠课余时间赚钱不可能。
    至于说周末打工，即使再天才可以完全不用耗费精力去看书学习，从高二后半学期开始便只有单休，高三只有半天假。
    根本不可能在周末赚够生活费，房租水电都没办法。
    她实在没办法答应牧余任何事情。
    “等高考结束我们就一起去赚钱吧？”牧余突然提议道，“我小姑她们公司每年都有学生去打暑假工的。”
    至于为什么是高考结束才去赚钱，那因为南庆一中从高二开始，寒暑假各种自愿补课就开始了。
    老师是不要工资自愿的上班，学校给的钱叫人文关怀。
    学生是自愿补课，还有自愿报名的签字。
    举报？一查全是自愿。
    “可以吗？”蔡加岩眼里亮起了光，对于没有任何途径的她来说，有人介绍工作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当然了，高一寒暑假我就去了，我小金库就是那时候攒的，而且不辛苦。”
    蔡加岩摇摇头：“只要能赚钱，我不怕辛苦的。”
    大学倒是不用担心，妈妈留了七万的大学资金，而且可以边兼职边上学，时间也很宽松。
    最难的就只剩下高中这最后两年。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她难得地笑了。
    不仅仅是因为高考结束就有赚钱的地方。
    她开心更多是因为，她知道了高考结束，他还会和自己在一起。
    他说的是‘我们一起去赚钱’，重点是我们。
    或许，当我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就能好好地说爱你了吧。
    心里只是这样一想，便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