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玄彻与姜姝对面而坐。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开始运转内息,将姜姝的双臂抬起,慢慢地为姜姝修复起经脉来。沈熠原以为只要通过手术的方式将破裂的血管缝合起来便可以修复经脉,可当他听到玄彻对于经脉的解释及见识到玄彻的经脉修复之术后,他才明白经脉不同于血脉,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幸好遇到了玄彻,不然,姜姝就要被自己的愚蠢害惨了。
在玄彻看来,“经”和“脉”其实是两种不同的东西,“经”指经络,它是人体内气息运行的通道;“脉”指血脉,它是人体内血液运行的通道。而世人通常所说的“经脉”其实更偏向于“经”。“经”可分为正经和奇经两类:正经有十二,即手足三阴经和手足三阳经,合称“十二经脉”,是气息运行的主要通道;奇经有八条,即督、任、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合称“奇经八脉”,有统率、联络和调节十二经脉的作用。因此,通畅的经脉对于人体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对于武者。
圣朝武德充沛,门派众多,其各自的内息运转之法也有着很大的差别。而姜姝由于从小就跟着无忧师太在学习道宗的内息运转之法,因此,要想为她修复经脉,就只能通过道宗的内息运转之法将其体内郁结的气息疏通,而这也正是之前周先生想要带姜姝去找道宗的原因。后来他听说沈熠通过输血之法为姜姝及时补血之后,他便猜想沈熠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毕竟只有道宗才会教门下弟子各种怪东西,也就暂时同意让沈熠为姜姝修复经脉了。但若是让周先生知道沈熠为姜姝准备的竟是“手术”这种不着调的方法,他怕是会一掌劈了沈熠的。
当沈熠听明白了通畅的经脉对于姜姝的重要性后,他对玄彻的感激之情愈发深了。暗暗发誓等有时间后,一定要回一趟山门,好好拜祭一下无执道人。无论是对于宿主本身还是他自己,道宗付出的已经够多了,除了没想好怎么面对无念道人外,他对道宗还是很感激的。
一个时辰后,玄彻面色苍白地收回了双手,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笑道:“应该可以了,姜师妹,你试试双臂能不能动?内息能不能运转?”
姜姝闻言,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臂,然后运转内息,发现果然恢复了很多,不禁喜出望外,对着玄彻微微颔首,很是感激地道:“多谢玄彻师兄!”
“不必客气,你既是无忧师叔的弟子,又是小师弟的救命恩人,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尽己所能帮帮你了。”玄彻道,“你的内伤虽然无甚大碍了,但外伤还是要好好养养,尤其是这左臂,虽说已经接骨了,但还是要留心。医家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大意了。”
“嗯。”姜姝点点头。她虽然刚认识玄彻,但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人很值得信任。
“师兄,我看你这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才太累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沈熠道。
“不必,你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调息片刻便好。”玄彻摇摇头道。
“也好。容儿,你带师兄去调息,顺便叫慕容掌柜过来,再给姝儿看看。”沈熠吩咐道。姜姝的内伤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便打算带姜姝回府休养,反正现在有玄彻这个治疗内伤的高手在,也就不用担心了。只是不知姜姝的外伤恢复得如何了,希望慕容平能再检查一下。
“好的,少爷!”曾容应了一声,便带着玄彻去了后边的静室,然后去请慕容平过来。
看到姜姝的右臂已经可以活动了,慕容平感到甚是震惊,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来,一会儿还是要找个机会见见东家带来的这位神人,若是能得到一些指点,自己的医术应该就可以更进一步了。东家说的不错,作为一名医者,若是故步自封,其医术是永远长进不了的。只有不断地请教学习,自己才能配得上慕容世家医者子孙的身份。
得知沈熠准备带姜姝回侯府休养,慕容平便替姜姝做了一次全方位的检查,又开了一些治疗骨裂和刀伤的药,叮嘱姜姝在各处伤口没有愈合之前,尽量不要沾水,不要做剧烈运动。姜姝早就想回府了,这两天在济世堂都快无聊死了,此刻无论慕容平说什么,她都只管点头。
巳时中,玄彻调息完毕,沈熠便收拾东西打算回去了。他吩咐芸儿先往马车上铺了两床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姜姝抱上马车,让她靠在自己背上,这才叮嘱陈志仔细驾车,小心颠簸,慢慢悠悠地回了侯府。
回到梧桐院,沈熠先将姜姝抱回她自己的房间,然后吩咐阿财去找一批木匠回来,越多越好。阿财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沈熠又跑到厨房,嘱咐季婶多做些有助于姜姝恢复伤势的菜。他则钻进书房,画起图纸来。姜姝如今双腿还有刀伤,行走不便,急需一辆代步的轮椅。
在十几个老木匠的共同努力下,酉时刚过,一辆全新的轮椅便做好了。沈熠迫不及待地试了试,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由于是木质的,坐上去有些硌得慌,于是叫芸儿在上面铺了一层毯子,又让芸儿感受了一下,这才把姜姝抱上轮椅,推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少爷,谢谢你。”坐在轮椅上,姜姝激动地道。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终于可以下地了。虽说还不能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但已经很高兴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沈熠笑道,“你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这样,以后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朋友,而不是主仆,你明白吗?”
“嗯,奴婢知道了。少爷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有幸遇到少爷,奴婢很欢喜。”姜姝道。
“既然知道我好,以后可不能像这样拼命了,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为了自己。”沈熠推着姜姝慢慢地走到院子中间,懒懒地躺到自己的藤椅上,语重心长地道。
姜姝点点头,笑道:“奴婢都听少爷的,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打不过我就跑。”
“这才对嘛。”沈熠看着天空,心有余悸地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你遍体鳞伤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吗?你明明还那么年轻,未来还有更多的路要走,有更美的风景要去看,要是因为我出现了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不能心安的。”
“少……”姜姝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芸儿在身后道:“少爷,姜姐姐,该吃晚饭了!”
“知道了。走吧,我们去吃饭。”沈熠坐起身来,推着姜姝朝膳厅走去。
膳厅内,沈熠、芸儿、姜姝和玄彻四人围桌而坐,一边吃着晚餐,一边说着闲话。芸儿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花怒放。还是这种没有烦恼的日子好啊,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饭,饭后一起打麻将,或是听沈熠讲故事,真希望可以永远这样。
玄彻还是头一次看到丫鬟跟富家少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他却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感到很欣慰。在山上的时候,他和师兄弟们也是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的,彼此之间一直很和睦。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玄彻端起一杯酒,看向沈熠,笑道:“小师弟,来,师兄敬你一杯。”
“师兄,别,我发过誓的,此生不喝酒,只喝茶。”沈熠端起一杯茶来,与玄彻碰了碰。
“这是为何?岂不闻‘酒者,五谷之华,味之至也。’吃饭要是不喝酒,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义?”玄彻很是不解。之前听说这个小师弟可是个游览花丛的常客?怎么戒酒了?
“师兄,师弟我酒量有限,容易出丑,因而便戒了。”沈熠也不隐瞒,直接坦言相告。
“如此,那师兄就不客气了!”玄彻彻底暴露本性,也不装了,直接拿着酒壶喝了起来。
“师兄,你可是出家人,又是道宗的掌门,这样子真的好吗?”沈熠皱着眉头问道。
“小师弟,你有所不知,我们道宗弟子才不像那些虚伪的和尚,嘴上念着各种清规戒律,背地里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们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成家就成家。”玄彻解释道。
“原来如此。”沈熠点了点头,也就不再纠结此事,和玄彻闲聊了几句,便回去休息了。
“少爷,今晚您一个人睡哦,我去照顾姜姐姐。”伺候沈熠洗完澡后,芸儿抱着睡衣道。姜姝腿上有伤,芸儿担心她若是晚上起夜会不方便,便自请去照顾姜姝,留下沈熠独守空房。
或许是搂着芸儿睡习惯了,今晚没了芸儿的陪伴,沈熠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他披上衣服,来到书房,点起蜡烛,坐在桌前,回想了一遍《太乙玄门剑》的剑谱之后,便开始写写画画。
丑时左右,做了一个噩梦的玄彻有些睡不着,便来到院里走走。看到沈熠书房的烛光还亮着,想着沈熠应该还没有休息,便敲了敲房门,想跟沈熠说说话。
“进!”正在全神贯注写书的沈熠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芸儿呢,头也没抬就回了一句。
“小师弟,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写什么呢?”玄彻推开门,看到沈熠正在奋笔疾书,不禁好奇地问道,难道沈熠也做了一个噩梦不成?
听到是玄彻的声音,沈熠急忙放下笔,站起身来迎接,笑道:“原来是师兄啊,快请坐!我有些睡不着,便过来给姝儿写一本剑谱。她如今在跟着周先生学剑,可周先生的剑法过于刚猛,不太适合女子长久学习。正好我这里有一本刚柔并济的剑谱,便打算给姝儿写出来。”
“小师弟还会武功?”玄彻惊讶地道,他可从没听师父说起过有教这个小师弟学习剑术。
“不会啊,这是我从别的地方看来的,便记在了心里。”沈熠道,“对了,师兄,你能跟我说说师父当年都教了我一些什么吗,我都想不起来了。”
“小师弟,很抱歉,这我也不知道。”玄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不相瞒,师父当年收你为关门弟子之后,便带着你住在他平日里打坐的山洞里,对外宣布闭关了,平时也很少与我们见面。因此,你当年到底跟着师父学了些什么,师兄也不清楚。”
“是吗?”沈熠面上虽然表现得有些遗憾,内心却在狂喜,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这样一来,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小师弟,你也别太在意,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师兄都会替你打点的,你放心吧!”玄彻见沈熠有些“失落”,急忙安慰道。
“多谢师兄!”沈熠点点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把他刚写好的剑谱递给玄彻,笑道,“师兄,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写的这个东西有没有用?姝儿是否适合练习?”
“小师弟,你真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交给我?”玄彻很是惊讶地道。
“师兄为何会这样问?”沈熠表示不解,难道他写的这个剑谱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吗?
玄彻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小师弟是真的心思单纯啊,难怪当年会被无念师伯选中。他接过沈熠递来的剑谱,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套剑法与道宗的剑术理念不谋而合,要是说这就是道宗原有的剑法也不为过,也不知道小师弟是从哪看来的,莫非是师父传授的?可之前也没见过师父演练这套剑法啊,难道是收了小师弟之后,在洞里闭关时悟出来的?
“师兄,如何?”沈熠见玄彻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都没有说话,只道是这剑法有什么问题。可是,这明明是他前世时武当山的镇山之宝啊,按说不应该有问题的啊。
“小师弟,你这套剑法当真神奇,若是配合我们道宗的内息运转之法,绝对会名震天下。”玄彻大喜道。若是他也学会了这一套剑法,那自己的武学修为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是吗?那就好,正好姝儿学的就是道宗的内息运转之法,不错,不错。”沈熠不停地点头道,“不行,我要尽快写完,等姝儿的外伤好些了,我就给她送去。”
“小师弟,可否让师兄也学学这套剑法?我跟你说啊,这套剑法与我们道宗的剑术理念非常契合,师兄若是学会了,绝对能和周老前辈多过几招的。”玄彻神情激动地道。
“师兄要是想练就练呗。剑法这东西又不是你练了以后其他人就不能练了,你说是吧?”沈熠满不在乎地道。他始终认为,剑谱和医术没什么两样,都是给有需要的人看的,若是把它们束之高阁或据为己有,那再过个几百年,这世上可就什么好东西都传不下来了。
“小师弟此言倒是有些道理,是师兄狭隘了。”玄彻无奈地道。他之前也像沈熠这般想,可后来发现,这世上从来不缺门户之见,无论是武者,还是医者,甚至是百工匠人,又有谁不会藏私呢?他曾三上佛宗的发源地万灵山,希望能与佛宗交流武学心得,促使两宗的武学得到进一步的提升,结果还是吃了闭门羹。从那时候起,他就淡了这个幼稚的想法。
卯时初,沈熠终于觉得有些困了,而玄彻早已不知去哪儿了。听到外间传来的打更声后,沈熠也懒得再回卧房睡了,将书桌随便整理了一下,便趴在上面睡着了。
天亮后,芸儿回到卧房准备伺候沈熠洗漱,却没看到人影。伸手摸了摸被窝,发现竟然是凉的。她这才意识到沈熠昨晚没有在卧房休息,便急忙出来寻找,正好撞见了正在练剑的玄彻,得知沈熠昨晚一直待在书房后,她便一路寻了过来。
轻轻地推开门后,芸儿发现沈熠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原本披在身上的长衫也已掉在地上了。她突然有些心疼,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长衫,微微抖了抖,小心地给沈熠披上。
沈熠自从那晚被刺杀过之后,他的神经就一直很紧绷,因而当他感觉到身边有人的时候,瞬间就惊醒了。待发现是芸儿后,这才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道:“乖丫头,早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