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团取暖是不假,但也有走散之人,不少人远走他乡谋生存,告别盛京,”凌不语说道:“但无论是否身在盛京城,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能重振门楣。”
“包括小民在内也是如此,科举为陛下看中,成为当朝筛选人才的重要手段,小民便潜心苦读,无非是想一朝进入朝堂,重新振作凌家,至于如今这结果,时也,命也。”
“小民只幸依旧为陛下看中,仍能在朝堂之外替陛下分忧效劳,请陛下放心,官媒所该怎么说媒,小民心中有数。”
皇权之下,威慑力无形,凌不语背上一层薄汗,既是被查过,不如坦然对待。
端木崇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一边的令明更是面无表情,比那柳韶峰身上的肃杀之气更重,这一君一从两人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凌不语运着内息,呼吸不见急促,表情更是从容,身体不见半分颤动。
端木崇终于笑了:“凌不语,你是聪明人,朕就喜欢聪明又识趣的人,是以,你过关了。”
凌不语并未如释重负,这仅是开始罢了,他主动说出当初罪臣之后的实况,只是博取了端木崇的初步信任,日子还长着呢。
他没有谢恩,只是保持刚才的情态,反问道:“小民有一事不懂。”
“你说。”
“太上皇。”
亲眼见过那场修罗场,太上皇既然不肯真正放权,为何当年正值壮年却要传位于太子,又在太子登基后搞出这种种,弄得新君与老君不和,朝堂分裂?
今天,他势必要填充这片认知空白。
“你那日在西行宫里瞧出来了。”端木崇淡淡地说道:“朕并非太上皇第一个孩子,在朕未出生前,先有端王,而朕要晚一步出生,是嫡子,并非长子。”
凌不语还没品出味道,端木崇又问道:“你看太上皇后如何?”
“恕小民冒昧直言——太上皇后保养得宜,虽有生育,但依旧姿容卓绝,远在寻常夫人之上。”凌不语说道:“虽为太上皇后,若说比未出阁的千金也不逊色。”
令明嘴角轻抽,不愧是状元郎,拍起马屁来也是卓绝,不过,他所言倒是真的。
但凡见过太上皇后的人都会惊异于她的气质容貌,但她令人折服的点并非如此。
“朕的母后并非太上皇元后。”端木崇说道:“早年太上皇曾经有过皇后,但内中牵涉旧事,不过六年时间就宣告其薨逝,且死后被贬,不得以皇后身份葬入皇陵。”
这件事情曾经轰动一时,但当年凌不语年纪不小,只是隐约听说。
“端王正是元后之子,本是嫡子,后因生母被贬,成为庶子,太上皇后其后被选为后,力压原来宫中的一列妃嫔成为后宫之主,这才诞下朕,是以朕与端王的关系颇为微妙。”
一个原本是得天独厚的真正嫡长子,于长,于嫡,占尽先机,可惜一朝尽毁。
而端木崇后来居上,一跃成为嫡子,端王内心可想而知。
但他的生母及外家犯下大忌,在地方拥兵自重,惹恼了太上皇,不得不咽下苦果。
至于那位在后位六年就匆忙离世的元后死因也并非病逝,而是自缢,算是用自己的命保了端王一命,无论如何,太上皇当年的后位空悬。
那可是让多少权贵女儿觊觎的位置,也是原本就入宫有了封号的妃嫔们心心念念之位。
位列四妃者更是妄想踏到那至高的一步,女人和男人在权势上的渴求也是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太上皇没有在入宫的嫔妃中选中一位,反而迎娶了一位极为年轻的皇后——苏家女苏澜,当年年仅十五岁,而太上皇当年已经二十六岁,年长皇后十一岁。
或许是因为如此,民间不怎么提到两位的年龄差,凌不语才会在西行宫里受到冲击。
原来这一对是年上组。
十五岁的小皇后令人轻视,但没料到她第二年也就是十六岁便诞下端木崇,让太上皇迎来了新的嫡子,在当时举世轰动。
“太上皇相中母亲绝非因为姿容,母亲当年年仅十五,说句不孝的话,仍未长开,太上皇看中的是朕的外祖父不过区区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端木崇嗤笑道。
这下子凌不语懂了,太上皇的元后娘家可是一品大将军,真正的第一武官,难怪得后来会干下拥兵自重之事,不论文官武官,地位高了,权势重了,心思便多。
如这位前一品大将军,如现在的李拜。
太常寺属于五寺之一,包括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
而少卿的主要职责是祭祀宗庙,并率太祝、斋郎安排香烛,整理揩拂神座与幕帐,迎送神主。举行祭礼时,与良酝署令共同斟酒。
说句直接的,是个闲职,十分悠哉的闲职。
太上皇当年吃过一次亏后在挑选皇后的人选上换了标准,娘家无权无势,本人年纪小无心机,这样的皇后好控制,将来若是能生下皇子,由他来亲自培养,不会受外家影响。
一切都如太上皇所愿,苏澜也是个有福气的,一年后就生下皇子,货真价实的嫡子。
太上皇喜不自禁,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苏澜虽有个闲散没有野心的父亲,苏家上下可以说都是过得一日就一日,比上不足、比下就余就行的乐观心态,苏澜却是个有本事的。
没野心可不能和没本事挂钩,苏澜年轻纪纪就管得了后宫一帮比自己大不少的妃嫔。
软硬刀子都能使,反正她爹打她进宫起就说了——“皇上要娶,咱也没办法不嫁,但你放心,爹和你哥哥们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肯定不会拖你后腿,你在宫中莫要受欺负。”
“要真惹了祸,大不了我们的官不做了,不用畏手畏脚,这年头呀,人善被人欺!”
苏澜没把父兄的话当假话,她从小到大就见识过。
她彻底放开手脚,反而走得顺顺当当,而当初只把她当成工具人的太上皇也慢慢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