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四人暂时都不走,但南禾要乘九点的车回老家办件事。
下午回到嶙川车站,宋晚秋在那里等她。
本该欣喜的重逢却有些压抑,两人相顾无言。
宋晚秋的妈妈生病了,病得很重,要花很多钱。
因为三天两头要跑医院,爸爸的工作不能停,姐姐即将生二胎,还有个读高中的弟弟……
宋晚秋必须回来,然后在嶙川找到一份工作,一份时间自由、薪资不错且稳定,还能接受她没经验的工作。
找了一周,毫无起色。
嶙川县不富裕,没什么产业支撑。
除了工作时间长的店员和厂工,几乎就剩各种薪资不稳定的销售。
她倔强地不肯接受唐昭的钱,走投无路之际找到了南禾。
她知道南禾家有个小公司。
南禾听说后第一时间问了爸爸,得到的回答是“可以”。
原先的财务姐姐结婚走了之后,账务一直是由父女俩处理的。
南禾大三顺手考了个会计证,理论学得差不多,再看看网上的实操视频也就得心应手了。
宋晚秋学的贸易专业,财务也是必修课程,父女俩认为她可以胜任。
南禾陪她在岗位上适应了三天,假期告罄又不得不回去上班。
……
钟语潇和另一个室友二辩完就离校了,一个回老家市区工作,一个去沿海乘风破浪。
没有电视剧里整齐盛大的告别仪式,只是两个普通的早上,醒来就少了很多人。
南禾市博物馆的工作月底可以转正,到时候直接搬去特别申请的职工宿舍。
她其实有些担忧,这份工作转正了也是合同工,虽然待遇还不错,但没有编制,不太稳妥。
四月中旬事业编报名,她才得知这个博物馆未来三年都没有编制指标,连备战的机会都没有。
鉴于工作内容对口且喜欢,她决定先干着,慢慢寻求别的机会。
月底,南禾搬进职工宿舍。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被套齐全,还算温馨。
房间的布局跟寝室有些像,一进门,右边床位,左边餐区,对面是阳台和厕所。
几个零散的小家具,加上南禾不多的东西,却也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小是小了点,好歹是单人的。
房子就在单位旁边,步行五分钟。
起先觉得方便,可一周过去,她发现工作和生活无形中被禁锢在这个直径五分钟的圈子里了。
有些压抑。
第一个休息日异常难捱,外面雾霾沉沉,一束阳光也透不进来。
冷清的屋子里静得可怕,整整两天,南禾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她不是没想过出去社交。
可朋友们因为各种原因都离开了锦垣,唯一的阚景芸不被父母允许出门;
关系再好的同事也仅仅是工作上的伙伴,休息时大可不必联系。
家人会和她拉家常,当视频挂掉后的一瞬,孤独千百倍地席卷全身。
几秒前的欢声笑语会反复回荡,狠狠地嘲笑着这个黑暗中孤独的人。
渐渐地,南禾喜欢上了逛公园。
宿舍旁边有一个花草繁茂的滨江公园,南禾尝试着早起四十分钟去里面走走看看。
散步的老人会和她聊天,天南地北,只要有耐心,便合得来;
晶莹的露珠挂在叶尖,引得睡不醒的蜜蜂流连;
下班后沿着滨江大道散步,当夕阳映照在江面上,她会想起那些平江边的过往……
真好。
长大,不太好。
南青吐槽妹妹好像空巢老人,并对这种“想说话”的行为很不理解。
毕竟她白天在幼儿园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回家后只想当哑巴。
南禾对此不太赞同,她最近被安排在档案室,白天安静如鸡,如果回家也一样,无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况且,不能说和不想说是有本质区别的。
并不美好的时光也是短暂的,南禾被借调到刚开馆的锦垣历史博物馆当讲解员。
最最基层的打工人,她身不由己。
地铁五十分钟,因为临近假期又宣布加班,她也无暇再逛公园。
——
六月中旬,夏木安顺利答辩完立刻回了锦垣。
距离刚哥祭拜的时间还有十天,没人知道他是否会提前来。
保险起见,夏木安提前住进了老房子,卧底警察随即放出消息。
成败在此一举,大家精神紧绷,就等刚哥做出行动。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任何动静,就在众人以为判断失误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机。
六月二十四日,方平上午出门,下午穿越两个行政区,去了一个偏僻的老街丧葬店。
他去催老板一块墓碑制作的进度。
那块墓碑要纂刻的信息很简单,死者“王老汉”,生于一九三七年冬月十一,卒于二零零二年六月初一。
立碑人“王小刚”,碑上没有妻子和后辈。
农历六月初一,今年公历六月二十九日。
王小刚,“刚哥”,是同一个人吗?
办案多年的经验让在场民警无不激动,大案告破在即,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六月二十七日,方平接了一个电话。
这通电话是丧葬店老板在警察的授意下打的,大致内容是墓碑已刻好,可免费运至墓地。
方平拒绝了他,表示自己会找人运。
第二天,一辆小货车把墓碑拉到了六十公里外一个无人的山腰上。
最近的县城只有十几公里,这群罪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大费周章了。
周围峭壁林立,不像有人的样子。
可新挖的平地上有一座令人惊叹的坟墓。
青石垒成几堵四四方方的墙,中间的墓丘很高,前方是双层的牌楼,雕梁画栋,寓意吉祥的图样沉浮其中,尽显华丽;
那个长方形的框,大概是放墓碑的;
墓碑前面是一张汉白玉的拜桌,香炉干净如新,烛台鎏金纹龙。
下方的拜台明净整洁,空地上贴着考究的青石地砖……
这座坟墓的造价不低,是“刚哥”这种人修得起的。
若真是他,这个王老汉在他心中的地位应当很重要。
两者到底什么关系?
这座坟是原地修缮,还是新迁至此的呢?
疑云重重,不得而知。
四个壮汉把墓碑抬到空的方框安上就走了,直到夜幕降临也没人出现。
明天是六月二十九,他会来的。
六月底的夜空,繁星挂满天际,虫鸣声声低吟。
零点十分,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响起,潜伏在草丛里的民警立刻意识到问题。
两人沉住气,没过多久,一个黑影从山坡下爬上来,四处打量后走到坟墓附近。
男人一步一顿走到拜台,磕了数十个响头后跌坐在地,隔得有些远,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跪到拜桌前,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出红烛和黄香,点上后退回拜台,恭恭敬敬地开始磕头。
磕一次,一声“爹”,三声过后,“儿子王小刚,回来拜您!”
振聋发聩,鸟雀惊飞。
男人一边抚摸墓碑,一边痛哭流涕:
“爹,我愧对您的养育!”
“爹,您是不是也知道我做的事,一次也不来我的梦里……”
见他沉浸其中,精神抖擞的民警从四周慢慢靠近,很快形成严丝合缝的包围圈……
“不许动!警察!”
“举起手来!”
“再动就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