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镇背靠平龙山,那这指的,自然也就是平龙山了。
他果断的起身往人堆里扎进去,李相夷迈步跟上,在一边替他拨开人群。
笛飞声端坐在原地,目光却也追随过去留意着那边。
挤开人群,便见街道边上盘膝坐着一个青年人。
他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毛色深灰的狼,脖子上扎入一支箭矢,一击毙命。
那人一身利落短打,着猎户装扮,衣衫上缝着的皮毛厚实柔韧,像是狼皮。
周围的看客或是夸赞或是感慨他身手了得,却没有一人上前问价。
这偏远小镇,兽皮恐怕不好兜售,怎么也得去了县城才有买家。
但细看那盘膝而坐的人,左手托着右手,形体颇有几分些不自然,想来是受了伤。
受了伤不去处理,而是就地兜售猎物,再看他衣着朴素,鞋子磨损得破旧不堪。
这恐怕……是穷得看不起大夫了。
李莲花很熟悉这种窘迫,迈步上前在那猎户面前蹲身下来。
“小兄弟,东西怎么卖?”
那人抬头看过来,一双眼眸锋锐警惕,像一只伺机潜伏的猎豹。
见李莲花形貌温和,微微收起几分锐利。
“二十两。”
短短三个字出口,周围一片哗然。
“这就狮子大开口了!”
“你这皮子再完整,没晒干之前也看不出毛色,成品都不一定值得上这个价……”
“小老弟啊,做人还是要务实……”
李莲花眉头都没皱一下,朝边上的李相夷摊手。
李相夷取下腰间钱袋,撂进李莲花手中。
李莲花从钱袋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来,抬手递过去。
那猎户一愣,他也就是随口一喊,已经做好准备这人怎么砍都随意,能卖上十两银就足够的心理准备。
如今这人连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掏钱,倒给他整不会了。
小伙子伸手接银子,用的是左手。
没了支撑,右边的手无力垂落下来。
不出李莲花所料,的确是受伤了。李莲把钱放在他掌中,低声道。
“我看你伤得不轻,正好呢我是个大夫,可以替你诊诊。”
那人一愣,撑身起来退开两步。
“不必了。”
转身欲走,又被李莲花叫住。
“小兄弟留步,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那人脚下不停,“没空。”
李莲花眉峰微挑,在笛飞声起身拦人之前开口,“我给钱。”
这话成功稳下了那年轻人,他扶着胳臂转身,“什么事。”
李莲花给钱痛快,他喜欢。
李莲花笑道,“借一步说话。”
他说罢在前引路,那猎户自不多言跟了上去。
笛飞声提刀迈步也跟了过去,徒留下李相夷面对一只刚花了他二十两买来的狼。
思来想去最后让客栈老板拖回去了,也算对昨日半夜把人老板叫起来生火的弥补。
李莲花带着那年轻人进了镇上一家医馆,让大夫替他看伤。
手是摔断的,并非野兽咬伤,至少没有感染的风险。
大夫在一边给他接骨,李莲花坐在对面问他,“小兄弟,怎么称呼?”
那年轻的猎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边上抱刀站着的笛飞声。
“叫我岐山就行。”
李莲花点头,“岐山小兄弟,在下李莲花,幸会幸会。”
岐山低头看看一眼给自己包扎的大夫,又将目光转向他。
后知后觉的道,“你不是大夫吗?”
李莲花抬指蹭了蹭鼻侧,低咳一声。
“我这个大夫只看内伤,外伤并非我的强项。”
他手掌撑在膝上,转了个方向面对岐山。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这银子一样是我来出。”
岐山皱眉看他,“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我来清泉镇,其实是来寻人的。”
岐山错愕的一抬眼,双眸中隐隐涌动暗芒。
到底是小年轻,脑子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李莲花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一丝笑意,却又故作苦恼的抬指按了按眉心。
“我有一个好友,酷爱作画,只是生性恣意轻狂,离经叛道,丝毫不受世俗繁杂所缚。”
“他的画作并不为大众所喜,但他志不在此,而是醉心山水,立志画出这世间最绝无仅有的风景。”
岐山微微颔首,等他继续。
李莲花这才悠悠叹惋摇头,“三年前,我听他提起这平龙山上有人间仙境,毅然决然远赴清州。”
“自那之后,我便再未有过他的消息。”
岐山垂下眼眉,眉目间已经染上愁绪。
他什么都不说,这副神色落在李莲花眼中,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李莲花目光真挚看向那年轻的猎户,“岐山兄弟,我最后得到的消息,便是他只身入了平龙山。”
“这次到清泉镇来,就是为寻他而来。”
“你既能入山打猎,想来知道山路怎么走。”
又取出十两银子放在他面前,“这是定金,待你领我上山,再结你二十两。”
“届时拿了银子,你去留随意,如何?”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必走得多远,到你平日打猎的地方便足够了。”
独自上山以命相搏猎出来的猎物,高价售出才二十两。
如今不过领个路,便能到手三十两,这可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岐山拒绝了,他摇了摇头。
“我帮不了你。”
李莲花不解,追问他,“这是为何?”
岐山将头偏向一侧,不拿他的银子。
“平龙山上凶险异常,我若应下,不是在帮你,是在带你去送死。”
“你那画师朋友,想来也不愿见你如此涉险。”
李莲花只是苦笑一声,坚持道,“他若当真这么想,就该亲自来与我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抬起眼眉,语气恳切真挚,“我这趟来,一定要将他带回去。”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岐山,他面色复杂的看了李莲花片刻,挣扎许久,才点了头。
“好,我带你进山。”
李莲花适当面露感激,朝他颔首,“多谢。”
在一边抱刀观看全过程的笛飞声:“……”
岐山包扎完,一只手臂打了几节木板横在面前,吊在脖子上。
这才与李莲花道,“李先生,我有些进山的东西要准备,巳时初在街头的杨树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