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东照,清风骤起。
一阵馨香袭来,晴空迅扬玉絮。
宗寥舒掌去接,片片琼芳落在掌心,融进粉白肤色。
晴空落雪?!
为何却不冰凉?
宗寥惊异。
仰高秀项,她在如洗碧空中寻找雪花来处。
可见春光朗朗,怎会天变?
垂下眼眸,见雪瓣依旧。
细细端量来,竟是杏花落!
目光极眺,宗寥于是于万千民众身后看见入城的道路两旁居然白茫茫一片。
全是芳菲盛绽的杏树!
她记得,这样的景象,以前是没有的。
是他?
视线再回到南宫述身上时,一层花瓣停留在他发上,肩上。
他一手负于腰后,一手端在腹前。
白艳的落花积在他的臂弯。
满地也都是圣洁的白。
恍然他就是一尊出尘绝丽的神像。
却说南宫述看她在漫天“飞雪”中张望,看她俊丽莹白的面容上的惊惑。
他脑海只有一句“伊人胜雪踏梦归,十里芳华失颜色”。
真真美极。
而比二人更显呆滞的,是满场官民看男皇后的眼神。
——他们揉瞎眼睛,也不敢相信从喜驾上下来的婉艳女子是云安世子。
她怎么可能是云安世子嘛!
云安世子谁不知道,那是出了名的轩扬恣意,潇洒无羁,能是女子?
世子是云安侯府富贵荣华的继承,是宗侯爷宠爱的独苗,云安侯能允许她不是儿子?
该不会……这又是世子的一场闹剧吧?
人们在暗地里叽叽咕咕,都在议论宗寥。
他们想说服自己,认定这就是世子的玩笑。
然很快,哄腾的议论便消失在了礼官的宣旨声中。
圣旨中言:云安侯大义,为保社稷安定。
杜防北燕外敌侵略晋南国国土,连累北线十三关之百姓流离失所。
不得已教女为子,稳北疆十万军心,慑北敌勃勃野心。
如今四海升平,长河风清,当还幺女身世清明,予她自由人生。
云安侯府无子袭权,执掌北域十三关之重任另择俊雄。
并宣:云安世子文韬武略,巾帼俊才。
以盈盈娇躯抵撑将崩天地,以异智奇思肃涤糜腐。
更者御马扬鞭,亲身环察四境八域,防微杜渐,保我泱泱盛朝安定无患。
如此深明大义,惊世风流人物,堪为国母之佳选……
朗朗颂扬声中,风华绝代的国母缓缓走到国主面前。
风动,叶动,人心动……
宗寥看着巍然如雪峰的俊逸的帝王,敛衽:“吾皇久等。臣妾来嫁你了。”
说完气息滞停,清眸袅雾。
朱唇缓缓轻咬起。
南宫述双手温柔地端扶起她纤纤双肘,道:“吾后辛苦了。”
磁性温润的嗓音里夹杂着丝丝哽咽,折映几许苏苏的迷离。
仿似秋叶旋落琴弦上,凄苦而幽婉。
宗寥身上的喜服宗霓给她改过了。
她一袭玄赤绣麒麟长袍外,搭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绛色纱衣,肩上再配华美金凤紫云帔。
远观,有凤翔九天之势。
近看,胸前、袖边的麒麟纹在轻纱下活神活现,跃跃欲出。
尤是威严。
将她的行为气质映衬得精妙入神,宛若天成。
她笑时,媚眼含星,红唇纳色。
令人心生“凝脂雪肤精心琢,海棠花唇妆自上”之感叹。
目光巡察到她耳垂仅坠有一只玉珠耳坠,是他送的那只。
另一边则空空如也。
南宫述于是伸手去,摸上她润白的耳,将指中一直捻揉的一枚玉坠扣上。
道:“从今以后,你再不用承受世人眼光,你可以大大方方做你自己。”
宗寥摸上他给戴上的耳坠,恬雅地笑。
抬眸看着南宫述绝艳英武的容颜,“谢谢你,吾皇。”
微垂的视线里,她眸色温婉且妩媚,矜颜如花娇。
南宫述抿了抿薄唇,喉头一滚,道:“该朕来谢你。”
说着双指抬起她颌线优美的下巴,朝着她艳丽的唇倾项。
宗寥迅疾抬手挡住,“人多。”情眸含羞。
南宫述钳上她雪腕,“何时学会害羞了?”
红唇轻启,宗寥娇赧道:“今时不同往……唔……”
“日”哽在喉咙。
被他湿润甜软的舌翻来搅去。
千万双围观的眼睛纷纷回避。
宗寥缓缓阖眼。
明媚的光当空笼罩,轻盈如羽的花瓣吹落在发间。
脸颊。
肩头。
袖褶。
……
情景恍若初相识。
情意却胜初相识。
良久。
有清雅的男声道:“试试捂耳朵,感觉更好。”
二人从绵润深吻中蓦然惊神,目色一致看向身边。
但见红襟青衫的公子颜笑淡淡,异常坦然地看着他们缠绵。
宗寥赶紧撤嘴,黑脸:“你做什么?”
“指点。”司臾平静道。
指……
宗寥心梗痛,斜乜:“为老不尊。”
司臾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宗寥:“……”无言以对,还打不得。
南宫述无奈摇头,“公子也别指点了,回头朕便为你赐婚,自去实践吧。”
司臾抬手,“别。我修清净道,不染俗颜色。”
“俗的不要,那就给他找个不俗的。”宗寥道,“我看庵里的姑子就不错。也修的清净道。”
“不孝。”司臾道。
南宫述道:“朕看行。”
“昏君。奸主。”司臾悻悻然,翻了个白眼,道:“天地同贺,新婚大吉。”
帝后笑。
他又道:“生满你们的后宫。”
这回二人不笑了。
看着宗寥花了的唇,司臾回头对斜雨道:
“拿胭脂给她把妆面补好了,回去宫城还有三十里路,全城百姓等着瞻望他们的帝后呢。这模样……唉……”
他说着话,机灵的内侍赶紧给南宫述把唇边的绯红拭净。
礼官掐着时辰,提示皇上该回宫举行婚仪了。
礼乐声起,众人才回过身。
南宫述抱起宗寥,腰杆笔直地走向御辇。
宗寥在他怀里,赧然:“你这样,百姓会骂我狐媚惑主的。还是放我下来吧。”
南宫述道:“你不惑主,怎做我南宫氏母?”
“嗯……”宗寥表示赞同,攀着宽峻的肩,脸埋在他馨润颈窝。
帝后同乘,万民共瞻。
看着沸声高涨的众官众民,宗寥笑着向他们摇手。
前后左右都照顾到。
表现得豪情又大方,全然不拘常规做派。
得见如此豪朗国母,百姓们喧声更沸。
南宫述只看着她,面色沉静,幽眸泛光。
宗寥则时不时回头,冲他甜甜微笑。
掩唇小声道:“原来被人拥戴仰望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南宫述道:“因为你值得。”
宗寥冁然。
又朝大家打招呼。
忽而,宗寥于攒动人潮中看见一道幽怨郁愁的眼光。
他站在高头大马旁,呆木如雕。
正是沈辞。
看见那人,宗寥脸上灿烂的笑逐渐僵硬。
——两年前她离京,此人就一直尾随着她。
他总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说话。
喊他回去,他不听。
喊他一路,他不干。
却当她有危险时,他又即时出现。
好几次,宗寥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说:想看着你。
宗寥听了,脊背发凉。
预感他对她怀着不良企图。
于是她拿御令命令他回去。
不想,他竟拿宗寥在床上媚诱“他”一话威胁,不准撵他走。
他说,他不会对她做什么,就是真的想看着她。
这是他们尚余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