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卷着魏无心的手和手中刀，缓缓向前，刀尖对准了那丫头的脖子。
    凡察薇确实不是劝说，而是威胁：
    “天汗，杀了她。”
    “杀了这异类，老臣带您回家，回边墙城。”
    边墙城？
    小小的丫头跪在他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用一双泪汪汪大眼睛盯着他。
    他没有心没有肺，不知什么叫心疼或者心软。
    但看着这哭泣的小小丫头，一下想起了他边墙城，也想起了边墙城里好多人。
    陈良家的大眼小猪，就生着双大大的眼睛，而且十分爱哭。
    他和他娘子王丹彤在边墙城里从来不招人待见，主要是他不招人待见，王丹彤处处护他，所以也不招人待见。
    却有一群小猪狗，最喜欢缠着王丹彤，让她教他们打猎、捕鱼的法儿。
    陈良家大眼小猪就是其中之一。
    每次受了委屈，她都来找王丹彤哭诉。
    王丹彤每次都不厌其烦，把她抱在怀中安慰。
    他望着眼前小丫头那双泪汪汪大眼睛，想到了陈家大眼小猪，想到了许多小猪狗，更想到了他娘子王丹彤。
    只可惜，全都死了。
    他竟一个也没能救下来。
    他使上全身力气，去拉扯自己持刀的右手，脸上却强挤出一个笑容，学他娘子王丹彤模样哄那大眼睛的小丫头：
    “乖了乖了，不哭不哭。”
    他不肯收力，凡察薇的旋风不肯放松。
    手指被生生扯断，刀也随之脱了手。
    旋风卷着弯刀，继续向前，直奔那丫头的喉咙刺去。
    右手仍夹在旋风中，不受控制。
    可身体还能行动。
    他一个闪身，挡在那小小丫头面前，伸出左手去挡刀。
    刀透穿他手臂，势头不减，继续向前，还是刺中那丫头的喉咙。
    凡察薇见那丫头已经中刀，这才收起旋风，却不可置信的摇头、切齿：
    “天汗居然为了一个汉人拼命！？”
    “天汗真把自己当做了汉人！？”
    没了旋风，他终于可以抽回右手，忙将那小小的丫头抱住。
    鲜血顺着她的喉咙，流到他胸口上，打湿了他的衣衫，浸满他心口。
    她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一双大眼睛上犹自挂着泪痕。
    小小的嘴巴张着，拼命喘息，又像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终于，她咽气了，那双大眼睛却闭不上，无神的对着他。
    他觉得胸口一阵撕裂似的疼痛，忍不住骂起自己来：
    “喂，你啊，真像是一条没用的狗啊。”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可是你一点用也没有啊。”
    “娘子和兔儿，你护不住。连一个大眼睛的小猪，你也护不住。”
    “喂，狗！你真是没用啊！”
    凡察薇吐了几口气，数道旋风平地升起，将周围几千汉人俘虏，连同赵凝霜等人全都席卷到了空中，离地足有数丈之高。
    另一道旋风，将个七八岁小厮送到他面前：
    “哪怕你是汉人，我今天也必须要让你归降蒙古！”
    “杀了这小厮！从此与汉人划清界限！”
    “你还不动手？你不动手，只好我动手。”
    “你动手，死一人。我动手，全都要死。”
    见他只顾盯着那丫头不说话，凡察薇也不再犹豫。
    一道旋风消失，风中之人从数丈高空落地。
    是个女子，四十几岁。
    身量有几分些像他边墙城中王海家的短眉猪。
    无心放下怀里的丫头，飞扑过去，将那女子接住。
    那女子没事，只是吓得瘫软在地。
    他却被砸断了两根肋骨。
    又一道旋风消失，一个小厮从空中掉落。
    他舍了女子，再去接那小厮：
    “陈小矮狗！”
    这一次，他没能接住，眼睁睁看着小厮摔死在自己面前，面门都摔的变了形。
    小小身量、破烂衣衫……
    不就是陈小矮狗么？
    又有人开始跌落。
    他已经无力去救了。
    狼眼血红，浑身颤抖。
    他捂着胸口，一头栽倒在地上：
    “好！好！”
    “我服了！放过我边墙人！我服了！我投降！投降了！！！”
    凡察薇立刻让旋风接住那些下落的人，缓缓将他们放到地上。
    赵凝霜和其他汉人也落了地。
    她乘着旋风来到无心身旁，杀气退散，激动流泪：
    “天汗，您终于想通了。”
    “老臣并无别意，老臣其实只想要天汗一个态度！”
    “天汗是天之骄子，蒙古的天之骄子，为什么要站在汉人一边？”
    “蒙古人与汉人，从来势不两立！那些汉人，几乎将我蒙古人斩尽杀绝！这样大仇，我们怎么能忘？”
    无心捂着胸口，摆了摆手：
    “我已经投降了。”
    “你放了他们，我跟你去蒙古做天寒。”
    凡察薇抹掉眼泪，面露喜色：
    “天汗，您本来就是蒙古人，蒙古的天之骄子，当然应该回蒙古去。”
    说完，她吹口气，旋风袭来，将那些汉人全部卷到空中，一直向南飞去：
    “天汗，老臣已将他们全都送去了哈剌孩。”
    无心挣扎起身，见赵凝霜等人还在：
    “把她们几个也放了。”
    这回，凡察薇不答应了：
    “天汗，那两个可以放。”
    “罗艾、纳莱和童卜花三个，也是蒙古人，怎能……”
    他不急不闹，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
    “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凡察薇沉吟片刻，冲赵凝霜等人摆摆手：
    “你们走吧，哪来的回哪去。”
    陈飞雪是仗义之人，不忍扔下无心不管。
    周昏淡是仁义之人，也不愿扔下他庆国小厮。
    赵凝霜一手一个，抓住二人胳膊：
    “你们打得过她么？”
    “你们打不过她，留在这里也是白白送死，今天死的人还少么？”
    他们四个走了，胖湘儿仍杵在原地。
    无心瞥了她一眼：
    “滚！”
    “再不滚，宰了你！”
    陈飞雪回身，将她拉走。
    等他们走远了，凡察薇张嘴，正要冲他吹风。
    他就地一滚，避开平地升起的旋风，拾起那把弯刀。
    凡察薇看了眼弯刀，冲他微微摇头：
    “天汗，老臣没有恶意。”
    “老臣想尽一切办法，无法是为了带您回家。”
    他试了试刀锋，十分锋利：
    “家？边墙城么？”
    凡察薇盯着刀，点头：
    “对，边墙城。”
    “如今的边墙城，也已经是我们蒙古土地了。”
    “是么？边墙城已经是蒙古土地了？”他看看周围，一个汉人没有，赵凝霜等人也走远了：
    “因为我没用，护不住边墙人。人都死光了，城池当然是被你们蒙古猪狗夺去，我早该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