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目不转睛望着他们几个。
他们嘻嘻哈哈呵呵,玩的不亦乐乎。
尤以魏无心玩的最为高兴。
救下这么许多人的性命,他提也不提。
击溃整个毛事只部落,他想也不想。
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程英突然间明白了。
从他单枪匹马冲入自己大营,将自己劫持,直到刚才率领卫府和古勒的联军将毛事只击败。
从始至终,他居功至伟,可他毫不在意。
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既不是为了向谁复仇,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更不是为了争夺土地……
他就只是想保住他的家园,保住他的家人而已。
归根结底,他就只是一个寻常小厮。
或者说,他就只当自己是个寻常小厮,想要过寻常日子而已。
现如今,他像世间所有寻常小厮一样,哄哄妹妹,欺负弟弟,享受着寻寻常常的人生。
看他如此高兴,笑的没心没肺,谁又敢说这样寻常的日子不幸福呢?
程英受他笑声感染,也不自觉的露出抹微笑。
笑过之后,万千感慨涌上心间,眼角又突然泛起两滴泪来:
“小夫人,您只管放心。”
“程某人的名声,我自己也清楚,人都叫我做狗官,说我眼里只有钱财,哪管恩义。”
“可这几天里,我性命如同累卵,时刻处于危机。屡屡拯救我性命的,并非钱财,而是恩义。是你奄王府的恩义,也是郑大人的恩义。”
“我虽非什么清廉好官,却也不是衣冠走兽。这连番几次的救命之恩,我是绝不敢忘怀的。”
赵凝霜听他这句话说的,真有洗心革面之意,态度十分之诚恳,于是对他更客气了些:
“程大人,如今长城各关紧闭,您暂时也无法入关,免不了还要在建州卫盘恒几日。”
说完,瞥了郑同知一眼。
客气归客气,她还达不到慷慨的地步。
毕竟接待客人,是需要吃食的,而吃食就等于钱财。
她们哪有钱财呀。
郑同知是晓事的人,赶紧接过话头:
“赵姑娘言之有理,程大人就和下官回卫府暂住几日吧。”
“待什么时候开关了,下官再陪程大人启程回京不迟。”
程英其实很想留在这里,但赵凝霜不邀请,郑同知又实情实意的邀请,弄的他没办法,只好同意。
转头再寻无心,打算告个别。
结果不知因为什么,他刚才忙着欺负周昏淡,现在又和陈飞雪打了起来。
确切的说,是被陈飞雪按在地上打。
程英听了会儿。
哦。
原来是他刚才欺负周昏淡,陈飞雪实在看不惯,所以出手教训他。
那陈飞雪凶猛异常,一拳打空,落在地上,登时就是老大一个坑。
魏无心结实的更异常,挨了陈飞雪三四拳,不痛不痒,还气势十足的叫嚣:
“他拿泥巴扔我,你怎么不说!?”
陈飞雪又是一拳,凶巴巴答:
“我没看见他扔你,我就只看见你踢他!”
赵凝霜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这等程度的打闹,一直不以为然,但注意到程英盯着他们看,于是打了个不响的响指:
“你们两个东西,不得在程大人和郑大人面前无礼!”
陈飞雪这才放开他,但起身时不忘在肚子上踩一脚:
“等着,回头再揍你!”
魏无心也爬起来,和周昏淡一样,嘴上根本不服,从来都不服:
“我怕了你不成?”
“刚才是我自己脚下打滑,不小心摔倒。若认真打起来,你未必是我对手!”
“过来!”赵凝霜又打了个不响的响指:
“程大人还有话和你们说。”
两个人泥头泥脸的,乖乖站到赵凝霜身后。
程英被他们刚才那种猛将厮杀级别的打闹吓到,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来,笑呵呵问:
“魏公子和陈小姐怎不参加科举?”
“凭你们这样本事,登科夺魁,不在话下。”
“等我回到京城,一定会向皇上极力举荐,许你们参加上科。”
两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做科举?”
“什么又叫做上科?”
两人的无知,让郑同知都震惊了:
“你们不知道科举?”
“你们没参加过县试?”
赵凝霜尴尬的笑了笑:
“不怕两位大人笑话,我们每日忙着挣命养家,哪有时间学文习武,我们连字都不认得一个。”
郑同知想起当初在卫府校场里,他们与士兵比试,全凭蛮力,顿时恍然:
“确实,你们两个都是不会武艺的。”
“这件事,我们回头细说。”
“我定会请个文武双全的先生,教导你们文学武艺,不用你们出束修钱。”
虽不知学文习武有什么好处,但听说不用出钱,就如同捡了便宜一样,赵凝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且他们两个捡不还够,要让自己所有跟班全都去捡便宜:
“你们几个,还不快谢谢郑大人!”
郑同知赶紧制止:
“我该谢你们才是!”
“我们这些人,都该多谢你们。”
“想你们几个,尚未学文习武,已经有这等文韬武略。”
“若是能得名师指点,怕不要封候拜将么?”
互相又客气一会儿,郑同知领着程英和大勇、二萍,以及卫府那些兵马、毛事只的大队俘虏,浩浩荡荡走了。
程英依依不舍,走出老远,还冲无心摆手。
三淑肯定是不走的,她俨然已经成了奄王府的一员,时刻紧跟魏无心。
送走郑同知他们,博文和于满柱也先后来道别。
他们的房屋、居住,都被此前战火烧毁殆尽,急着回去修整。
魏无心没心没肺的,人家主要都是来和他道别,他却一会儿和三淑挤挤眼,一会儿和霞儿悄悄话,一会儿又逗逗露儿,招呼也不正经和人打。
多亏赵凝霜从容应对,将众人全部客客气气送走。
待人都走远了,她感慨一声:
“这几日虽然凶险,钱财也没赚到一文。可说到底,我们是办了好事呀。”
“朋友还是朋友,敌人也都化为了朋友。”
“以后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些了。”
感慨完,打了个不响的响指,转身朝北山走去: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