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凌可突然惊醒。
他发现一身力气被悉数抽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了气。
他身上汗出如浆,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被獬豸带进了精神境界。
他知道眼前这只异兽的境界远非自己可以想象。
他记得以前听谁说过,世间有些强者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当时他还不信,心想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直到刚才看到獬豸的目光,他才明白那是真的。
有些强者的精神攻击,能够直接摧毁人的意识。
獬豸走到卧房门前。
它看着被古凌可修补好的房门皱起了眉头,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差劲的工匠?
修个门,居然能修成这副鬼样子!
要是让一名真正的工匠看见这种修补法,还不得笑断气?
獬豸冲着古凌可翻了个白眼。
它想你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朝梦学院的学生。
不会修门就去闻道峰问啊,去典籍峰查资料啊。
你在这儿瞎整一通,真是把学院的脸都丢光了。
古凌可不知道獬豸在心里把他骂了那么多遍。
但看到獬豸冲他翻白眼,他惊奇地想一只黑山羊居然也会翻白眼。
然后他憋屈地想,自己居然被一只黑山羊翻了白眼。
想到自己徒手将凶禽猛兽撵得到处跑的光荣事迹,他顿时觉得自己一世英名毁在了一只山羊身上。
獬豸眯着眼睛盯着卧房门。
在它的注视下,古凌可补好的长的短的木板被一只无形的手从门上拆了下来,寻到合适的位置后硬贴了上去。
也不见獬豸用其他什么工具,卧房门就像自己在修补自身一样。
仅仅十息后,一扇修好的完整的漂亮的卧房门便出现在古凌可眼中。
古凌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扇门,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想这只山羊可真厉害,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不止能杀人还能修门。
谁要是养上这样一只羊……
呸呸呸,不敢想了,再想又得着这只羊的道。
况且这样优秀又霸道的一只羊哪家养得起?
獬豸很满意古凌可脸上的表情,眯着的眼睛像是在笑。
它脚步迈向卧房时,房门自行开启了。
它走进房内,来到躺在床上的梓琳面前,心想昨晚在没峰上空弄出那么大动静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娃娃啊。
知道淡蓝色漩涡出自何处的不止辰夜,还有朝梦学院守护兽獬豸。
这只古兽长年躺在缥缈宫里睡觉,连醒一次都难。
就是墨承等人想要拜访,这只古兽也爱搭不理。
学院长老想请这位祖宗找出淡蓝色漩涡出处比登天还难。
玄若知道请不动獬豸,才来找辰夜帮忙。
谁想獬豸这次会从睡了无数年的缥缈宫里专程下来走这一趟。
獬豸来看梓琳和玄若没有任何关系,和朝梦学院、外界的躁动也没关系。
它只是对那片漩涡的祭出者感兴趣。
它想看一看祭出者是怎样一个学生。
见梓琳躺在床上,身上的煞毒已被古凌可清除干净,这只古兽满意地点了点头。
它对古凌可投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许目光,心想要是让这样一个女娃娃被煞毒害死了,可就亏大了。
梓琳的灵源古凌可以前从没见过,辰夜从没见过,獬豸也从没见过。
獬豸饶有兴趣地看着梓琳体内那片巨大的淡蓝色漩涡。
它感受着流动在漩涡里的精纯气息,心想这个时代真有意思啊。
五大神朝那些小娃娃们,每个都是神变者;
从中原招来的那几个娃娃都是神变者;
听闻暗杀界各大势力在培养的一些新人也是神变者;
没想到朝梦学院随便收个女学生,居然也收到了神变者;
当然,身后这男娃娃也还行。
虽然境界低了些,但怎么说,三源同体也是从没出现过的事……
獬豸走了,古凌可开始着手修理被压塌的桌子。
桌子是张好桌子,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
受到冲击后,桌子变得四分五裂,连桌面都断成了好几截。
要把这样一张桌子修好,得费多大的功夫。
就在古凌可拿着几支桌腿,愁眉苦脸地想着要怎么搭建的时候,客厅门被人“嗵”地一脚踢开了。
古凌可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身穿素衣蓝裙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女子一张精致的面容冷若冰霜,柔美的身姿如出水芙蓉,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真是一位天界下凡的美丽仙女,却又让人不敢靠近。
“喂,你谁呀?”古凌可冲着女子叫道。
他想这女子也太没礼貌了,哪有把门一脚踢开当见面礼的?
人长得漂亮,可还不如一只山羊有礼貌。
女子走到客厅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
她将一根断裂的铁锥随手丢在方几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针断了,听说你锻兵锻得好,给我重新打一支。”
古凌可插腰站在客厅里。
他皱眉盯着女子,心想你谁啊?
不带礼物就算了,还踹我家门。
就这副冷冰冰的态度,还想让我给你打造兵器?
我连你叫啥都不知道,凭啥给你打造兵器?
是欠你的还是咋的?
跟在女子身后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两米多高,生得虎背熊腰。
青年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铠甲,长相憨厚,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像一只穿着铠甲的大笨熊。
青年背后背着一个精致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四方铁盒子。
见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奇妙,他赶紧摆摆手,对古凌可说道:“小学弟不要误会,我娘子人很好,就是不太会和人打交道。”
古凌可看着青年,心想这个青年还不错,至少人长得老实。
只是这么黑这么憨一个男人居然能娶那么漂亮一女子当老婆,真不知道那女子是怎么看上青年的?
青年是学院强榜上排名十一的米苏,坐在一旁的女子是学院强榜上排名十二的贝贝。
贝贝昨晚跟一名同境界的五阶尸煞打。
那尸煞抡过来一根两米长的大铁棒,不服输的贝贝见状,将手里铁锥抡了出去。
两件兵器相撞,铁锥被铁棒打得断成了两截,那名尸煞也被贝贝祭出的丝线锯成了两截。
米苏和贝贝并未成婚,但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没人能分开的一对。
就连米家和贝家也打算在二人毕业后,就给他们举办婚礼。
所以平日里米苏经常以“娘子”称呼贝贝。
他要是不这样叫,反而会被贝贝打。
经米苏介绍,古凌可才知道两人身份。
他瞅了一眼贝贝放在方几上的铁锥,眼前不由一亮。
那铁锥样式简单,只有小指粗细,通体却光滑如镜,在锥身上照得出人脸。
古凌可看得出来,能锻出如此光滑铁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想照着铁锥重锻一根,看看自己和原锻造师差在哪里。
可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贝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轻哼一声,伸出五根手指,说道:“五十两。”
“你!”
贝贝轻咬红唇,一张白皙的脸在怒意下变得更白。
她可是十二灵族之一的缝天族人,又是学院强榜上排名十二的强者。
多少人想送她精心锻造的兵器她都看不上。
眼前这个来学院才一年的小鬼居然敢跟她要钱!
就不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还价。”古凌可悠悠说道。
他想你若对我客气点,我一高兴,可能还少收点。
就你这冷冰冰的态度,将来怎么可能嫁得出去……
不对,米苏怎么会看得上你呢?
米苏站在旁边傻呵呵地打着圆场。
忽然间,他瞅见地上一堆废木料,顿时眼前一亮。
以他的眼力,自然识得出那是一张由上好檀香木制成的桌子。
他将背上的四方铁盒子放在地上,揭开盒盖后,只见里面放着斧、锛、锯、锤、凿、钻等各式各样的工具。
古凌可看得目瞪口呆,心想米苏真有意思。
别人都是背着兵器走天下,米苏偏偏背着一盒子工具跑来跑去。
古凌可哪里知道身为十二灵族之一的机关族人,米苏最喜爱的就是打造和机关兽有关的一切东西。
圣域三大镇域重宝之一的十二生辰极恶兵就是身为机关族的米氏家族打造的。
米苏作为机关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止在机关术上天赋惊人,更是将这种天赋用到了极致。
十二生辰极恶兵里面,机关暗器最多的巳蛇一般机关族人打造不了。
只有将机关术练到炉火纯青的一小部分机关术高手才会打造。
米苏向家族要了一只打造好的巳蛇后,半年时间里将那只巳蛇拆了装装了拆。
他仅仅花了半年时间便明白了打造巳蛇的原理,又用了半年时间便打造出了一条全新的巳蛇。
可以说,米苏对机关兽的喜爱已经达到了疯魔的程度。
平日里看见什么有趣的物品,他都想拆开看一看。
眼下地上放着一堆废木料,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重新打造桌子的好机会。
米苏是实在按捺不下心头想要做好桌子的冲动才帮古凌可的。
不过在古凌可看来,眼前这个大高个学长在自己为难他女友的情况下,还一声不吭来帮忙,这等品性远非贝贝那种女人可比。
他蹲在米苏身旁,看着米苏专注的目光,问道:“学长,听说十二生辰极恶兵很难打造对吧?”
“嗯,是呀,族人都说很难打造,不过我觉得还可以。”
“那跟我们锻造兵器比,哪个更困难一些?”
“嗯……怎么说呢?打造极恶兵是专注材质的衔接,而锻造兵器是控火,两者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噢,是这样啊。哎,学长,你人这么好,怎么会看上旁边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啊?”
“学弟不可以这样说,我娘子人还是很好的。”
“好什么啊?第一次来拜访我,不带礼物也就算了,还踢我家门,踢坏了你赔啊?”
“可以啊,如果修不好,我就赔一个更好的带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我是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学长干嘛单恋一枝花呢?”
“学弟请别说了,不然我娘子会生气的。”
……
古凌可和米苏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甚欢,听得贝贝怒目圆睁。
她将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指关节有些发白,好几次才按捺下当场杀人的心。
朝梦学院,某座偏峰。
孤僻的山峰,位置在朝梦学院毫不显眼。
平日里有人从旁边飞过也不会看一眼,此时山上却站着十几道身影。
那是一群学院长老和执事,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
山峰死一般寂静。
没有一只飞禽走兽,就连虫鸣都听不见。
整座山被浓重的血腥味笼罩着。
山顶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无论草木、岩石还是土壤都沾满了血迹。
一半山顶居然被鲜血浸得通红。
山上有人的残尸,也有猛兽的遗骸。
有的被斩为两截,有的被烧得半毁,七零八落,散在山峰各处,看得人直想呕吐。
这山似乎被大火烧过。
无数草木被烧成了灰烬,一尺多高的灰烬里面不知埋藏了多少断肢骸骨。
从远处看,山上白茫茫一片,好像山体铺了一层古怪的积雪。
满地死尸,无论完整的还是半毁的,每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有些脸由于太过恐惧,被扭曲得无比狰狞。
几个女执事承受不住,有的当场呕吐,有的被这种惨状吓得直哭。
众人走在残迹里,每个人内心都充满了震撼。
他们原以为昨夜入院峰的大战已经够惨烈了。
可跟眼前这座山峰相比,入院峰的战斗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半座山顶被鲜血浸得透红,每一块石头上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息,每一滴血都饱含了惊人的杀气。
周围十里内,有凶兽被鲜血的气味引来,靠近山峰时,又被山上渗出的杀气吓走,没有一只敢靠近。
这座山上不知死了多少人。
光是被焚的灰烬就堆积得一尺多高。
风一吹,灰烬到处飞,露出的很多被烧得焦黑的残骸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
一位长老正走着,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以为又是残骸,低头看时,才发觉是一支断成七、八截的由九天玄铁打造成的长枪。
枪身断裂处平滑如镜,看得出斩断长枪的刀是一把上好的兵器,持刀者的刀道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长老!”
前方有学院执事惊叫道。
众人走上前去,不觉大惊。
只见地面陷出了一个百米庞大的深坑。
坑内灰烬成堆,白茫茫一片,犹如铺了一层怪异的积雪。
唯一残余的是坑边被烧得几乎认不出的飞蜥的爪子。
飞蜥身躯极大,却被人从高处斩落,砸出了这么庞大一个坑。
而且那么大一具身躯被烧得只剩一只爪子,可见持刀者用的火焰有多可怕。
一位长老看着大坑,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疑问。
他向大坑伸手施展控兵术,在一片四散的飞灰里拘出了一面只剩半截的铁盾。
铁盾刚飞到他手里,又被他丢在了地上。
他望着铁盾,惊怒道:“魔器!”
魔器大多由堕落的锻造师集材质与怨魂、鲜血浇铸而成,每每催动,都会吸取使用者的精血元神。
这种兵器为世人不齿又惧怕,在锻造界名声极臭,却没人能否认它的威力。
昨晚有尸煞借一件魔器和一只飞蜥依然没能逃过被斩杀的命运,可见杀他们的人有多可怕。
“这些都是千晨一个人干的?”一个学院执事看着脚下的大坑怔怔问道。
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同时又挂着一份明显的忌惮。
一位地贤境长老一脸严肃地看着这一切,声音凌厉地喝道:“将此事报告给院长。还有,最近,谁也不许去惹千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