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山谷。
    阴沉沉的天空。
    弥漫在周围的到处都是凶险肃杀的气息。
    这是一片山谷。
    谷中遍地都是凶禽猛兽，大都是拥有品阶的恶兽。
    一阶、二阶恶兽十分常见，有时甚至能碰上玄阶凶兽。
    染血的树林。
    血腥味浓重的树林里，一群孩子快速向前奔跑着，大多六、七岁的模样。
    这些孩子衣衫褴褛，身上沾满了血迹。
    这些孩子手持各种兵器，脸色紧张、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周围布满了被斩杀的凶兽尸体。
    那些尸体间，很多六、七岁的被猛兽击杀的孩子尸体同样不少。
    人群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喘了口气。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转身看着身边另一个六、七岁男孩，以及跑在男孩旁边的一个同龄女孩，说道：“我叫陈华，你们呢？”
    男孩听后淡淡一笑。
    他带着一份真挚与劫后余生的庆幸，答道：“杨开。”
    两人一起将目光放在了女孩身上。
    女孩手中持有一把非常漂亮的剑。
    剑身光滑如玉，浑然天成，剑格镶有一颗淡蓝色的六瓣奇花宝石。
    一道道淡蓝色光芒从剑身滑过，如一滴滴露珠掉在剑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漂亮的涟漪。
    女孩看着两人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张开小口，吐出了珠落玉盘般悦耳动听的声音：“梓琳。”
    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骇人的暗红色，仿佛天空突然间被鲜血浸得透红。
    压抑的气息弥漫了整片天地。
    空气中，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大地被笼罩的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
    “梓琳，小心！”
    树林里，梓琳转过身，正逢一只猛兽向她扑来。
    那猛兽张着磨盘一样大的嘴，一口咬了过来。
    猛兽出现得太过突然。
    梓琳猝不及防，躲都忘了躲，小脸上只剩错愕与惊慌。
    陈华和杨开从远处冲来。
    两人如同两道闪电，一左一右，将手里利刃用力刺进了猛兽胸膛。
    飞溅的鲜血片片落下，洒在一地白色小花上，将花瓣染得和宝石一样红。
    一地红色小花中，梓琳给杨开包扎着胳臂上的伤口。
    不远处，陈华和十余同龄人呆在一只被斩杀的凶兽旁边，警惕地防备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血色河流安静向前流淌着。
    三十人的队伍到了这条河边，只剩十余身影。
    阴沉沉的暗红色天空下，群山峻谷显得尤为险恶。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命丧于此。
    “前面不远处应该就到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杨开抬起头，望着茫茫天际笑道，衣服上的血迹极其鲜艳。
    梓琳“嗯”了一声。
    看着她有点慌乱的模样，杨开笑问道：“梓琳，离开这儿后你想去哪儿？”
    梓琳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迷茫。
    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你也没有家人吗？”杨开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
    尽管和梓琳认识时间不长，不过经此凶险的山谷之行，剩下的人都已对其他人不再排斥。
    仿佛站在他们旁边的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梓琳抬起头。
    她望着血红天际，眼睛在此刻显得非常清澈。
    只是那份清澈中隐藏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悲伤：“有，不过，那是以前了。”
    两人开始沉默。
    梓琳忽然看着杨开，问道：“你呢？离开这儿后想去哪儿？”
    一听这话，杨开脸上绽放出了兴奋的笑容。
    他手舞足蹈地说道：“来这儿前，我在一家酒馆当小酒保。”
    “那家酒馆在镇上很有名，酿的酒很香，特别是他家的女儿红贼出名，就连住在镇外的王员外也经常去那儿买酒喝。”
    “那儿酿酒的工艺我差不多都学全了。”
    “等出去后，我一定要去大城市，找条热闹的巷子，去酿最好喝的女儿红。”
    阴暗的天空仿佛被鲜血浸透，要从高空坠落下来。
    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那雪被鲜血浸得通红，红得极为刺目。
    阴空下弥漫着无尽的恐怖气息。
    那种气息就像整个世界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桥，放下桥！”
    “放桥呐，你们在等什么？”
    ……
    一道深渊阻挡在众人面前。
    深渊深不见底，宽达十丈。
    时时有阴风从深渊下方吹出，带着无尽的血腥味，冰冷刺骨，仿佛从地狱袭来，冷得人直打寒颤。
    深渊对面是一面高达千丈的天然壁垒。
    壁垒似乎被鲜血浸透，红得让人吃惊，散发出的血腥气息让人作呕。
    壁垒高高耸入云端，完全看不到壁顶。
    壁垒表面雕刻着各式修罗雕像。
    有的九头千眼，有的口中喷火，有的三头六臂，有的手托日月……
    雕像个个面目凶恶，威严可憎，看得人心惊胆寒，给人的感觉仿佛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
    壁垒中央是一座宽有十丈、高达百米的巨门。
    巨门前方，九百九十九层台阶看起来那般遥远，那般遥不可及，那般高不可攀。
    似乎能走上台阶的人都是老天特别宠爱的幸运儿。
    台阶下端吊着一座木桥，正好连通深渊两边。
    纵然中灵境的人也不敢保证一跃能跳到台阶上，更何况深渊边这些刚开始修行的孩子。
    这座桥是通过深渊的唯一方法，也是深渊这边所有孩子的最终目的地。
    三十个孩子，被放逐到这片山谷中。
    在经过凶险恐怖的厮杀与逃难后，活下来的只有区区数人。
    巨门上雕刻着一只庞大的骷髅脑袋。
    惨白色的大门散发着冰冷的骇人气息。
    只消看一眼，便会在内心生出不敢反抗的畏惧。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座百米高、十丈宽的庞大巨门正是一座由白骨制成的阴森骨门。
    骨门忽然开了。
    深渊这边的孩子见终于有人走了出来，一张张小脸上充满了狂喜。
    阴暗的天空逐渐明朗，再不似刚才那般压抑。
    谁想下一刻，这面苍穹像被淋上了鲜血，红得令人惊惧。
    随便一动，都有如瀑般的血雨从高空洒落，与飘散在空中的血雪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飘洒在这面阴空下的究竟是什么？
    “蹬、蹬、蹬……”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深渊这边的几个孩子，目光如同鹰瞳，能看穿一个人藏在心底的秘密。
    女人容色绝美，身材欣长苗条，垂首燕尾形的发簪，身着墨绿色的罗衣，清逸脱俗，犹如不食烟火、天界下凡的九天仙女。
    可是女人脸上毫无表情。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深渊对面，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
    女人眉心有一朵血红色的彼岸花。
    花有五瓣，凄美而妖艳，别有一番韵味。
    她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斑指。
    斑指上同样刻着一朵血红色的彼岸花。
    高吊的木桥被鲜血染红，每一块木头上都在向外渗着鲜血。
    一串串鲜血从木桥上滴进了深渊里，就像一只正在往下淌血的凶兽的嘴。
    “为什么？”
    有孩子冲着女人大声喊道，声音充满了怒火。
    女人目光冰冷地看着这边，说道：“我说了，这是独命桥，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能从这座桥上走过来。你们，人太多了。”
    “我们，我们经历那么多的凶险才来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得到一句‘独命桥’？”深渊这边，孩子们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他们恨不得跃过深渊，冲到女人面前，将手里的兵器狠狠捅在女人身上。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深渊这边，说道：“独命桥，只有一个人能从这座桥上走过来，也就是说，只有你们当中的生者才能从这座桥上走过来。所以，你们的战斗还没结束。”
    “难道，你是想让我们……”
    深渊这边弥漫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
    那是在山谷中遭遇玄阶凶兽也没出现过的气息，却在此刻渗入了每个人心底。
    “自相残杀？！”
    阴暗的血云从空中缓慢飘过，就像鲜红的血池在空中缓缓流淌，瘆人至极。
    血空下，一切都被鲜血染红。
    弥漫在空中的血腥气息让人窒息。
    “啊……”
    又是一声惨叫。
    深渊这边，本来站着的数道身影已经有一大半倒在了血泊中。
    那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脸上无一例外不是绝望、恐惧和不甘。
    杨开麻木地将刀从一具尸体上慢慢拔了出来。
    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光彩，只是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的身影似乎被鲜血染红，每一处毛孔都在向外渗着鲜血，好像壁垒上的一尊修罗。
    数道身影，如今没有倒下的只有杨开、陈华和梓琳三人。
    陈华呆在深渊边缘，梓琳靠在一棵树干上。
    和杨开一样，两人的目光没有任何光彩，尽显麻木与绝望。
    杨开慢慢转身，抬起脚步，踏着一地的鲜血向梓琳走来。
    树干前，梓琳麻木地看着那道身影。
    她双手举着泛着寒光的剑，身上散出的却是颓靡之气，没有一点活力。
    “杨开……”
    陈华突然间吼道。
    他的吼声里充满了无奈与悲哀，像是痛斥，又像是乞求。
    那双失神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杨开，一动不动，完全丧失了生命力。
    梓琳呆愣原地。
    她呆怔地望着那道向自己走来的身影，举着剑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天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血腥。
    随便吸入一口空气，都有银针刺喉的感受。
    “这，就是我们拼死来到这儿的目的？”
    杨开喃喃自语道。
    他握着那把被鲜血染红的刀，缓缓来到了梓琳面前。
    暗红色的日光下，梓琳抬起头，正好看见了那双被麻木和痛苦覆盖着的眼睛。
    一道鲜血飞溅而起，将这片天空染得更加猩红。
    梓琳呆呆地看着眼前。
    她手里的剑刺穿了杨开的身躯。
    她从始至终靠在树干上一动未动。
    来到她面前的杨开是故意撞在那把无比锋利的剑上的。
    杨开倒在了地上。
    梓琳看着这道陪自己走来的身影，脑中一片空白。
    她耳边响起了不久前那个充满希望与兴奋的声音：“等出去后，我一定要去大城市，找条热闹的巷子，去酿最好喝的女儿红……”
    呆在深渊边的陈华突然间站了起来。
    他冲着女人撕心裂肺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来到这儿，难道就是为了和同伴自相残杀！”
    “在这儿，没有同伴，只有实力；没有朋友，只有强者。只有踩踏鲜血与尸骨，才能生存下去。”
    女人冰冷刺骨的话在这片天际慢慢荡开。
    寒冰一样的声音下，陈华哈哈大笑起来，一张幼稚的脸上充满了疯狂的愤怒和杀意。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抛向了女人。
    刀飞到女人面前时，犹如碰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瞬间停滞，紧接着反弹回来，插在陈华脚下地面上，入地半尺深。
    陈华绝望地看着倒插于地的利刀，发疯似地大笑一声。
    他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悬崖，一步跨出，一头跃了进去。
    在这一刻，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天变成了血红色。
    地变成了血红色。
    木桥变成了血红色。
    站在门前的那个女人也变成了血红色。
    一切都红得让人吃惊，让人震撼，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与绝望。
    “啊……”
    梓琳忽然惊醒。
    她坐了起来，一张雪白的小脸上充满了惊惧。
    她大口喘着气，豆大的汗珠顺着洁白的额头直往下落，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绣着花纹的被褥上。
    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噩梦，她紧抱双臂，浑身不自觉地发抖着。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目光涣散，像极了一只被雨淋得无精打采的小鸟。
    就在这时，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醒了。”
    梓琳双眸瞬间被恐惧代替。
    她下意识举起右手，挥出时，玉葱般的洁白手指间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剑身光滑如玉，浑然天成。
    剑格镶有一颗淡蓝色的六瓣奇花宝石，美丽又妖异。
    一道剑气从剑上飞出，泛着妖异的淡蓝色光芒，快如闪电一般。
    剑气让人有种能切开虚空的错觉，在空中留下一抹光滑如镜的裂痕后，朝坐在房间里说话的那道身影疾驰而去。
    苍老的身影，身着白衣，目光炯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平静气息，不是别人，正是辰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