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柔和的白色光芒。
    白光如水一样，静静地流淌在视野中的每一处角落。
    白光里，古凌可缓缓睁开双眼，站起来说道：“这是哪儿？”
    “小可……”
    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古凌可前方白光中。
    古凌可循着声音看去，不由一怔，因为那道身影对他来说非常熟悉。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窈窕的身姿，瀑布般的长发，衣裙漫飞，给人很亲切的感觉。
    只是女人面对着他，背对着白光。
    在强光的照耀下，他无法看见女人的脸。
    这片白光他太熟悉了，白光里的女人他也太熟悉了。
    这片白光和女人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他从没真正看到过女人的脸，就像他从来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片白光里一样。
    但他能肯定他和女人的关系。
    “娘亲……”
    古凌可冲了上去。
    女人站在白光中，仿佛站在虚雾里。
    当古凌可向她跑的时候，她明明一动未动，和古凌可之间的距离却始终没有缩短哪怕丝毫。
    任古凌可跑得气喘吁吁，两人间的距离也是那般遥远。
    古凌可追了很久，追到再也跑不动了，这才扬起脸，冲着女人声嘶力竭又极不甘心地喊道：“为什么要离开我？”
    女人平静地站在白光里，平静地看着古凌可，始终不曾说一句话。
    在白光的遮掩下，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古凌可似乎看见女人恬静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白光忽然黯淡，如同被什么东西从远处抽走了。
    抽走的还有女人的身影。
    看着那道如空气般变得渐渐稀薄的身影，古凌可伸出手，努力向女人伸着，想要离女人再近一点。
    他面带泪痕地大声喊道：“不，等等我……”
    暗淡的光线徒然变亮，黑夜仿佛燃烧了起来。
    在一大片橙色火浪占据了古凌可眼帘后，一只熊熊燃烧的三丈高的火焰雪猿从火浪里走了出来。
    这只雪猿形态和乱风域内的雪猿十分相似，只是通体由火焰构成。
    这只雪猿身上有很多或直或曲或粗或细的黑色纹路，额头还有一簇黑色花纹。
    那簇花纹非常神秘，犹如左右两排合在一起的波浪。
    花纹上方，中间是一面镜子般的圆纹，圆纹中有一个类似太阳又似眼睛的图纹；
    花纹下方，纹有一只面目狰狞的骷髅脑袋。
    火焰雪猿走到古凌可面前，俯下身体，张开大嘴，冲着古凌可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骇人的热浪朝古凌可扑来。
    在热浪几乎要湮没古凌可那一刻，古凌可蓦然睁开双眼，醒了。
    眼前没有黑暗，没有火焰雪猿，也没有乱风域内的紊乱罡风和云雾。
    映入古凌可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色。
    他坐了起来，发现他和依旧昏睡的墨羽衣躺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崖前。
    两人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被翠绿色植被覆盖着的好几座大山。
    古凌可不知道这是哪儿，但他很确定这不是乱风域。
    这片山域灵气充足，气候宜人，鸟语花香，和空气稀薄、灵气稀缺、到处都是危机的乱风域简直没法比。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山崖上，给山崖平添了一份澄净和悦目。
    当墨羽衣醒来的时候，古凌可已经烤好了一只在附近溜达的野猪。
    这个地方灵气充足，野猪常年生活在这里，肉质非常可口。
    那么大一头野猪居然被饿极了的墨羽衣吃掉了三分之一。
    “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墨羽衣撕下一块鲜美的猪肉放入嘴里问道。
    她记得她跟古凌可坐在乱风域深处那座最高山的山顶上。
    快睡着的时候，她被一股从天而降的风卷进了云雾里。
    古凌可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他和墨羽衣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
    那座山明显在乱风域深处，山顶孤立平坦，根本不可能从山顶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古凌可忽然看向了山崖外。
    山崖外是一片浓郁的云雾。
    看着那片云雾，他不知怎的想起了缭绕在乱风域那座山山顶的云雾。
    他正啃着一根猪腿。
    看着手里野猪腿骨，他一扬手，将腿骨丢进了云雾里。
    古凌可看得很清楚，腿骨没有掉下山崖，而是在进入云雾那一刻被云雾吸了进去。
    仿佛云雾里隐藏着一股极其神秘又强大的力量。
    墨羽衣走了过来，看着飘荡在山崖前的云雾，说道：“这片云雾，居然连接着乱风域！”
    乱风域深处最高的那座山上，安静的山顶上空忽然凭空掉下来了一根还残留着不少肉的野猪腿骨。
    很少有人知道，乱风域真正的入口不是乱风域帅府，也不是周围与其他天域接壤的有如利剑般从地下冒出罡风的任何一个地方。
    乱风域真正的入口，是古凌可和墨羽衣面前的这座山崖。
    从这座山崖上向前迈出一步，走进云雾后，会被隐藏在云雾里的虚空力拉入乱风域深处那座山上。
    世间虚空力不多，单纯用于传送的虚空力更是少得可怜。
    谁能想到，眼下这片山崖前居然隐藏着一处。
    如果不是被虚空力从乱风域丢到了这座山崖上，古凌可和墨羽衣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山崖。
    即使有人来到这儿，也不会发现隐藏在山崖外云雾里的秘密。
    古凌可和墨羽衣不知这片云雾是哪位强者使用大神通创造的，两人也不想知道。
    他们只想走出这片山脉，找到有伏魔者守护的帅府，一个回黑帝城，一个去蒂罗书院。
    这片山脉确实大，磅礴的灵气快赶上朝梦学院了。
    古凌可在山间找了一条白狼。
    那条白狼被揍得脑袋鼓起两个包后终于认清现实，明白自己从眼前这个少年手中逃不掉，只能服服帖帖驮着古凌可和墨羽衣朝山下奔去。
    白狼跑了一个多时辰，临近正午时总算跑出山脉，把古凌可和墨羽衣送到了一座镇外。
    直到这时，两人才知道他们来到了灵核域。
    眼前这座镇便是以收集与贩卖灵核着称的灵核镇。
    灵核域在乱风域和蒂罗域之间，从灵核域南下便能到达蒂罗域。
    古凌可心情大好。
    他放走白狼后换了件比较干净的衣服，又在附近替墨羽衣找了件大氅披在身上，这才兴高采烈进了城。
    这座城镇比朝梦镇还大，而且比朝梦镇热闹得多。
    镇里除近一半人做的是灵核生意外，其余各色生意都有：
    卖米的、卖面的、卖油的、卖酒的到处都有；
    鱼肉、猪肉、羊肉、驴肉随处可见；
    芙蓉饼、开炉饼、菊花饼、藤萝饼处处叫卖；
    重阳糕、如意糕、丰糖糕、桂花糕样样飘香……
    墨羽衣从小在皇宫长大，从未来过这种集市。
    她就像一个刚从小山村步入大城镇的孩童般从这个摊位逛到另一个摊位，糖葫芦、烤鸡翅、灌汤包、莲花羹等也不管吃不吃得下就买了一大堆。
    好在古凌可在学院里卖过几把剑挣了些银两，否则两人肯定得被街上的商贩扣下来。
    沿途有皮影戏，墨羽衣要去瞅两眼；
    沿途有耍猴的，墨羽衣要去看一下；
    沿途有掷圈的，墨羽衣要去玩一会儿；
    就是碰上卖身葬父这种明显的骗局，墨羽衣也傻傻地求古凌可施舍些银两……
    古凌可心想这群整日躲在宫里修炼的神子神女都是傻子不成？
    平日里难道都不出来走动走动？
    看着墨羽衣楚楚可怜的目光，古凌可真想装作不认识她。
    “哎，咱该去帅府了吧？”古凌可走在墨羽衣身旁问道。
    即便在灵核域这种天域里也生活着不少尸煞。
    他只有将墨羽衣带到灵核镇帅府才放心。
    墨羽衣咬掉一颗可口的糖葫芦，说道：“急什么呀？现在时间尚早，我们再玩一会儿呗。”
    前方又有人在杂耍。
    古凌可实在懒得去，却被墨羽衣碰拽着跑了过去。
    两人过去后，发现那是一位老者在卖剑。
    老者看起来有一把年纪了，面容苍老，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在头顶随意绾了个四方髻，然后插了根路边捡来了桐树枝权当戴冠。
    老者穿着一身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脏兮兮锻造服，那衣服好像几十年没洗过一样，胸口、袖口和衣摆处沾着不少油渍。
    老者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兽皮靴子，腰间挂着一块不知从哪个作坊弄出来的木牌。
    木牌上雕刻着一座山，山上雕刻着一座宫殿，山的上方还煞有其事地雕刻着“火焱庭”三个字。
    看着老者挂在腰间的木牌，古凌可“扑哧”一声笑了。
    他可是跟火焱庭打过交道的人，火焱庭至宝火焱令现在还在他身上。
    所以他一眼便看出了木牌的真假。
    真正的火焱庭标志蕴含着神圣的气息，山上一溪一路、一石一木全都雕刻得非常认真。
    仔细看那标志时，会有一种站在通往山顶宫殿的石阶路上的错觉。
    眼前这位老者生怕别人认不出这是火焱庭的木牌似的，居然叫匠人在木牌上刻上了“火焱庭”三个字。
    老者面前丢着一个扔街上也没人会捡的破旧的黑木匣子。
    匣子上放着一个竹篾断了好几根的竹篓。
    竹篓上系着一只生了锈的铃铛，里面插着十几把剑。
    竹篓里的剑一看就知出自手艺并不高明的铁匠之手。
    很多剑毫无美感，好像一块块废铁丢在竹篓里。
    有些剑连刃都没开，让人连拿起来玩赏的兴趣都没有。
    这些剑大部分用布条随意缠着，只有一把装在剑鞘里，混在众剑当中。
    “来，瞧一瞧看一看，火焱庭锻造的正宗宝剑啊。”
    “此剑剑光如电，削铁如泥，乃是佩剑的不二之选，尊贵身份的不二象征。”
    “此剑乃火焱庭老友所赠，放老朽手中实在委屈了这把剑。”
    “今日为此剑寻一有缘人，只需十两，只需十两。”
    “十两便可带走这把名剑，十两便可收走一大神器……”
    老者唾沫星子横飞地向围观者推销手里一把剑。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剑，花上五钱银子，在哪个铁匠铺都能打一把，却被老者吹得神乎其神。
    似乎只要此剑在手，便能成为当代剑神。
    “喂，老头，你这真是火焱庭锻造的宝剑吗？”人群里有人问道。
    老者两眼一瞪，似乎那人侮辱了他手中的剑一样。
    他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木牌，说道：“那是当然，有火焱庭腰牌作保，这位小哥还有啥不放心的？”
    那人听后笑问道：“这剑不行，不过这腰牌看起来不错，你这腰牌卖不卖啊？”
    “那不行，我还指望着这腰牌卖剑呢。”老者连连摆手说道。
    他略一停顿，又满脸期待地问道：“你出几两啊？”
    围观者哈哈大笑起来。
    谁都能看出老者一竹篓剑全是次品，腰上挂的木牌也是假货。
    跟老者插科打诨还可以，谁脑子进水了才会买那个腰牌。
    围观者慢慢散去，老者倒也不在意，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失望的情绪。
    古凌可走了过去，摆弄着一竹篓剑，问道：“老伯，您这些剑都是哪儿来的？”
    “当然是火焱庭……”老者立马说道。
    他看着古凌可盯着自己的目光，顿时知道骗不了眼前这个少年，不由老脸一红，讪笑道：“这些啊，都是老朽从一些铁匠铺或地摊上买的。您别看这些剑品质不好，每一把都花了老头子我两三百文呢。”
    市场上一把普通铁剑价值五钱银子，古凌可可不信卖剑老者会花两、三钱的高价买这种残次品。
    他手指从一把把剑上摸了过去，问道：“什么价？”
    “一把十两……”老者听后立即说道。
    话没说完，他看着古凌可盯着自己的目光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尴尬地伸出拇指和食指，说道：“八钱银子。”
    “太贵了。”古凌可轻描淡写地说道。
    老者一听，本来想说不贵您看看这品质之类平日里说惯了的骗人的话，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少年明显是个行家，只能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古凌可拿起竹篓里唯一装在剑鞘里的那把剑，问道：“这把剑也是八钱？”
    见古凌可拿出了那把剑，老者赶忙上前，摆手说道：“不敢不敢，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镔铁剑，八钱哪拿得走啊？最少也得二百两。”
    一把普通铁剑能卖五钱银子；
    品质在普通铁剑之上的精钢剑能卖八两银子；
    品质在精钢剑之上的青钢剑也就是镔铁剑价更高一些，不过也就卖个八十到一百两银子。
    眼下老者居然想将一柄镔铁剑卖到二百两银子，古凌可想这老者真是心黑。
    心里这样想的，但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来那一刻古凌可动心了。
    这把剑锻造得并不精致，锻剑的锻造师分明没在这把剑上下功夫。
    剑身笔直，剑刃锋利，但整把剑没有丝毫美感，而且剑身靠近剑尖的地方还卷了刃。
    然而这不是一把镔铁剑，而是一把玄铁剑。
    玄铁剑是指由九天玄铁锻造成的兵器。
    普通铁剑、钢剑没有品阶；
    精钢剑和青钢剑都属于黄阶兵器；
    玄铁剑则是超脱于黄阶之上的玄阶兵器，是镔铁剑远远无法相比的。
    古凌可听沈炎说过，玄铁剑是一些贵族公子才佩戴得起的奢侈品。
    一把玄铁剑能卖五百两银子，好一些的玄铁剑卖八百两也有人要。
    一些玄铁剑中的极品甚至能卖一千两白银。
    眼前这件玄铁剑虽然有点瑕疵，然而只卖二百两，只能说卖剑的老者不识货。
    古凌可手指从剑身划过。
    感受着铁剑散出的霸道气息，他想今天真是赚到了，花二百两银子便买了件玄铁剑。
    等到蒂罗书院后，他将此剑随意锻打一番，再出手个六、七百两肯定没问题。
    他正要跟老者装着砍下价后将剑带走，划到剑尖处的手指蓦然间停了下来。
    他眉头微蹙，用手指捏了捏薄薄的剑身。
    在剑身上轻轻敲了两下，他将剑放回剑鞘，正打算将剑丢回竹篓带墨羽衣离开，一只手忽然伸到他面前，出其不意地夺走了那把剑。
    夺剑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公子哥，白衣翩翩，拿在手里的纸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大富大贵”几个字。
    那公子哥身后跟着一个仆人。
    他将剑丢给了身后仆人，笑呵呵地说道：“这把剑，我买了。”
    跟在白衣男子身后的仆人拿出两张一百两银票丢给卖剑老者，跟在白衣男子身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见两人离开，卖剑老者喜滋滋地将银票塞进了怀里。
    他拿下竹篓，从黑木匣子里拿出了一把跟白衣男子买走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剑丢进了竹篓里面。
    看着得意洋洋哼着小曲的老者，古凌可将那把剑拿了出来。
    他从剑鞘里抽出利剑，笑道：“镔铁剑值钱，不过玄铁剑更值钱。有时候贪个小便宜，确实会吃大亏啊。”
    老者微微一愣，笑呵呵地看着古凌可，说道：“老朽不太明白小哥的意思？”
    古凌可笑呵呵地看着老者，意味深长地说道：“老伯这一手，可真是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