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东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他正想问栾敬天这道符文有何怪异之处，栾敬天已经把那张纸夺走，将他一把拉到了身后。
    恐怖的波动从妖火符上迸发而出，波动如火浪般从每一道笔迹上向外渗。
    纸张被波动焚尽，用京墨画的符却留在空中，向外散出了无尽威压。
    这道威压太可怕了，栾敬天不得不将所有灵力全部化为神力来压制威压的扩散。
    饶是如此，波动依然似脱缰的野马一样在栾敬天手下肆意涌动，要从栾敬天控制中逃脱出去。
    徐丁豪、栾思尧和附近一名神族少卫一起冲来，合三人之力共助栾敬天压制这道疯狂外涌的波动。
    最后一名神族少卫抽出腰间宝刀，大吼着砍向了古凌可。
    他的刀很有名，是请六品锻造师用归墟神铁打造出的一把神铁器。
    他比他的刀更有名，因为他曾砍伤过净灵庭一位晋入了地贤境的二等祭司。
    他叫栾琼，是天仙族以刀道着称的神族少卫。
    他的身影很快，眨眼间来到了古凌可身旁，挥刀朝古凌可砍去。
    由于神铁刀太过锋利，砍过空气后，就像将空气砍成了两半一样，连截面都显得那般平滑。
    这一刀要是砍在人身上，纵然豪强也会被砍成两截。
    神铁刀离古凌可只剩三尺之距。
    栾琼看着站在原地未动的古凌可，眼中刚出现一丝疑问，那丝疑问已经变成了震惊。
    只见他刹那间停下脚步，将已经砍出的刀强行收回。
    倾泻而出的刀意被他硬生生拉了回去，和神铁刀一样化为坚固铁盾挡在他面前。
    一道暗红色光束落在了神铁刀上。
    直到这时，栾琼才看见那道光束来自飞在古凌可身旁一颗荔枝大小的黑红色火球。
    栾琼并不知道这颗让他察觉到危险的火球就是传说中的最强攻伐术鬼凝。
    纵然他比古凌可高三个大境界，仓促之下，也没能挡下鬼凝这一击。
    他连人带刀一起被光束震飞，砸破窗户撞在院子里一棵树上，一人合抱的树干愣是被他拦腰撞断了。
    一位豪强被鬼凝打飞，三位豪强连同栾敬天合力压制妖火符，只剩由于恐惧死亡跌坐在地的栾东像看着怪物一样怔怔地看着古凌可。
    借着这个机会，古凌可拉着若岚向大堂外冲去。
    借助幽冥鬼步，两人仅仅向前跑了一步，便从大堂内消失了。
    被黑气包裹的那一刻，古凌可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栾东一眼，淡淡说道：“神族少主，不过如此。”
    妖火符爆出的威压越来越可怕。
    栾敬天知道倘若真让这道火符在眼前爆裂，别说这座医馆，半个城东都会被炸成废墟。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抱着一块岩石般，双手按在不断外溢的火焰缭绕的威压上，冲着其他三人喝道：“退后！”
    栾思尧、徐丁豪三人应声而退。
    他们离开的刹那间，栾敬天将威压向上甩去，把往四面八方扩散的波动全部送向了高空。
    一直受他压制的波动此时终于找到突破口，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撞破医馆大堂屋顶，化为一道一丈宽的火焰柱飞上天空，在城里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撞在了笼罩着月光城的海神阵上。
    海神阵微微晃了一下，把飞向九天的火焰柱拦在了空中。
    火焰从火焰柱与海神阵撞击的地方向外扩散，化为一面倒垂于海神阵表面的火海，渐渐遮在了众人头顶。
    密集的火雨开始从火海中往下掉，惊得大月兵四下奔走，要扑灭这些随时能引燃整座月光城的大火。
    将军府内，程阳脸色凝重地看着遮住了整座城的滔天火海；
    医馆内，栾敬天看着头顶这片火海沉默不语；
    灭蒙国南部边境，负责监视月光城动静的灭蒙副将赵殊锋骑在一匹会飞的扶翼马上，望着月光城内大火啧啧称奇：“这月光城内除了神族外，还藏着不少高手啊！”
    栾敬天沉默了几息，在大火即将淹没月光城时挥了挥衣袖。
    受他控制，海神阵上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火势很快被雨水淋灭，却淋不灭栾敬天心头的怒火。
    一位地贤，四位豪强，一位承师上境，这等连八千鬼兵都碾压性退了的强大战力居然被一个中灵上境小鬼摆了一道。
    他看着旁边几人，强忍着心头怒火，说道：“有海神阵在，他们逃不掉。去，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灭蒙国，灭蒙城。
    灭蒙皇宫内，灭蒙国君伏传静静地坐着。
    若不是他身上流淌的火焰时有时无，只怕真有人会将他当成一座雕像。
    伏虎毕恭毕敬地站在宫殿内，常年守在宫殿门口的那四位灭蒙上将此时站在宫殿两边。
    四位上将是灭蒙国有名的“凤毛麟角”四上将。
    听完伏虎汇报后，姓毛的上将冷哼道：“海神珠被带到月光城了？上一次没跟这件法宝打够，这次我正好带人去毁了这件法宝。”
    站在毛上将对面的是麟上将。
    他捏着下巴，看着脚下地面沉声道：“海神珠可是神族至宝，在百器榜上排名十七，神族人为何甘愿冒这么大风险，也要把这件法宝从东海带到月光城？”
    “不管他们为何这样做，既然海神珠出现了，老子就要毁了它。”毛上将气哼哼地吼道。
    他想东海人真是犯贱，每一次风停日都被灭蒙国打得筋疲力尽，居然还敢跑到离灭蒙国这么近的地方来。
    站在毛上将旁边的是凤上将。
    他看着毛上将，说道：“老毛，话不能这么说。神族人本来是可以藏在月光城不出现的，他们却带着海神珠出城与我们一战，可见他们并不怕我们知道他们来了，或者说，他们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来了。”
    毛上将一听，立即大骂道：“这样的话，老子更得去毁了它。”
    宫殿里一直没说话的角上将忽然问道：“伏虎，你是说，海神珠是由一名神族中卫带进月光城的，并没有神族上卫或长老陪同？”
    见伏虎点头，角上将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他们不可能经罗城进中原，只可能从东海入陵谷，从陵谷经梦镇入梦魇，再从梦魇来月光城。他们身上带着如此至宝，且不说仙陵魔谷那群遗族人为何会放他们离开，就连梦魇国都没对海神珠动心思，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中原东方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中原南边是名为南疆的十万大山。
    夹在东海和南疆之间的中原东南方，是名为仙陵魔谷的大片陵谷。
    居住在东海的是神族人，居住在南疆的是巫族人，居住在陵谷的被称为遗族人。
    遗族皇族为“七族”之一的重源族。
    除重源族外，“八宗”之一的魔风谷也在这片陵谷中。
    有这两座古老传承镇守陵谷，海神珠被藏得再隐蔽，一入陵谷也会被感知到。
    重源族和魔风谷却没有对这件至宝动心思，反而让海神珠平安进了梦镇，可见遗族人和神族人之间肯定达成了什么协议。
    梦镇是连接中原与陵谷的枢纽城，是和飞廉国的风城、呲铁国的石城、重明国的保城位置一样重要的枢纽城，也是陵谷人进入中原的唯一道路。
    守护梦镇的梦魇国乃中原十六国之一。
    海神珠能经梦魇国进中原来到月光城，难道也是神族对梦魇国许了什么承诺？
    梦魇国镇守中原东南疆域，在此国的守护下，千百年来，遗族人才没骚扰过中原东南疆域。
    假如神族真对梦魇国许下了什么承诺，事情可就麻烦了。
    角上将慢悠悠地说道：“那个小鬼敢让海神阵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可凭他们几个小小的豪强地贤，纵有海神珠镇守，也无法阻挡我灭蒙铁骑的连续冲击，除非……”
    角上将看着其他几人，说道：“东海人准备调集大军，和我军在灭蒙南一战。”
    “这不可能！”毛上将叫道。
    他扬了扬手，冷笑道：“想跟我们打，东海不准备十几万人根本办不到。那可是十几万东海人呐，无论陵谷还是梦魇国，谁放心把这么多人放进去？万一这十几万人不守承诺，不入灭蒙而与陵谷或梦魇国翻脸，遗族人和梦魇人岂不是引狼入室？”
    “这么浅显的道理遗族人和梦魇人不会不懂，可他们依旧放走了海神珠，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用心了。”角上将淡淡说道。
    他所说的一切只是推测，但以理智出名的他做出的推测向来十分准确。
    见其他人还是不相信自己，角上将问道：“还记得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吗？”
    百年前的罗城风停日，三十万灭蒙大军浩浩荡荡涌入东海，在东海不知疲倦地和神族人打了十天十夜。
    灭蒙大军都快打到东海那三座仙山了，终于将守护东海的神兽青龙逼了出来。
    灭蒙国本来有机会将那颗硕大的龙头从青龙庞大的身躯上砍下来的，无奈在灭蒙大军围战青龙时，大军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神族人围攻，这才不得不分兵抵抗，致使战力减弱，最终导致了战争的失败。
    那是最接近斩杀青龙的一次，却在神族人的疯狂扑杀下功亏一篑。
    很多灭蒙兵直到现在还为此痛惜不已。
    角上将的目光从殿内每一个人身上扫了过去，最后落在了灭蒙国君身上，说道：“那场战争真正让东海人认识到我们灭蒙人的可怕，让他们明白我们真有斩杀青龙的能力。所以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让我们接近青龙，至少不会再让三十万灭蒙大军一起靠近青龙。”
    凤上将双臂抱在胸前，沉思道：“也就是说，他们是为了分散我们的兵力？”
    角上将呵呵笑道：“有了上次经验，他们不会再让我们靠近青龙，而是会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其他地方，进而分散我们的兵力。那座笼罩了月光城的海神阵，起的恐怕就是分散我们兵力的作用。”
    殿内沉寂了起来。
    角上将的推测听起来十分荒唐，却是最接近现实的猜想。
    一直坐在龙椅上的灭蒙国君伏传这个时候睁开双眼，从龙椅上缓缓站了起来。
    光是从坐到站，就让他焕发出了藐视一切的气势。
    他背负双手，悠悠说道：“小角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派人去大兴国、庄国、霜国和禹国看看，有没有东海人行动的迹象。”
    伏虎作揖应答了一声。
    伏传这时望着殿外，说道：“还有八十三天风就要停了，传令下去，所有人做好攻打东海的准备。这一次，一定要拿到青龙的心和肝！”
    月光城喧嚣了一个晚上。
    今天夜里，月光城比昨晚还要吵闹。
    每一名大月兵都在搜寻一名少年巫师和一名黑衣巫女。
    听闻那名少年巫师十分危险，很多人在搜寻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大月兵将古凌可和若岚传得似妖似魔，跟二人真正打过交道的大月兵却寥寥无几。
    两人速度太快，身法太诡异，往往大月兵刚刚得到情报，赶过去时，那条巷子里已然空无一人了。
    满城皆兵，对于古凌可和若岚来说，这个夜晚十分难熬。
    两人费尽心机从城南逃到了城东。
    可无论逃进哪条街巷，他们都会被大月兵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来。
    似乎空中哪个地方隐藏着一只盯着他们的眼睛。
    亥初。
    “你干嘛不自己逃走？”一条漆黑寂静的巷道里飘出了若岚的声音。
    她虽然嘴上对古凌可冒着被杀的危险去救她这种白痴才干得出来的事冷嘲热讽，内心却非常感激。
    古凌可靠着墙脚坐在若岚旁边，望着漆黑夜空反笑道：“你干嘛不自己逃走？”
    若岚也想自己逃走，可看着昏迷不醒的古凌可，她脑中浮现出的是古凌可将她从炎魔岛救出来的事，是古凌可为救火龙珠差点丧命的事，是辰夜将卷轴与丹药送给她的事。
    那一幕幕让她无法迈出自己的脚步，让她守在了古凌可身边。
    此时想起来，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