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岚蜷缩在墙脚,双手抱着双腿,一对明眸中充满了回忆。
她望着眼前的黑暗,自言自语道:“自从姐姐离世后,这个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虽然贵为天咒族公主,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公主。”
“我知道天咒族那群人想干什么,他们只是想培养一个听命于他们的杀手,一个对他们忠心耿耿的替罪羊。”
“一旦皇室那位皇子惹了祸,就把我推出去承担一切。”
“因为我是那位皇子最亲最近的妹妹。”
“既然是妹妹,就应该替当哥的承受一切灾祸。”
若岚将脸埋进膝盖里,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逃脱天咒族的控制。”
“为此我拼尽全力修行,不肯浪费一息时间,哪怕梦中也是在修行。”
“可惜我成长得太慢,这么多年过去了,才突破了可怜的承师一境。”
如此年轻便突破了承师初境,放眼整个大陆也是妖孽般的存在。
若岚却嫌弃自己修为太低,可见天咒族对她影响有多深。
看着若岚落寞的样子,古凌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若岚肩膀。
若岚浑身一僵,娇美的身躯变得如岩石般坚硬,似乎从来没有人碰触过她的肌肤一样。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是南疆巫女,天生懂得诅咒术,而且我的诅咒术比普通巫族人强大得多。”
“这种能力带给了我让人畏惧的力量,也让我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咒毒之痛。”
“每当月圆之夜,我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世间受到诅咒的那些人痛苦、恐惧、愤怒、绝望的模样和声音。”
“他们的痛苦让我感同身受,让我明白原来诅咒会带给人如此可怕的灾难。”
古凌可心想怪不得听人说若岚从不主动施咒,他和双洋遇到雪崩那次也是双洋惹恼了若岚,这才招惹的祸端。
若岚轻轻抽了一下鼻子,说道:“我找遍整个天咒族也找不到解决咒毒的办法。”
“后来我逃进了蒂罗书院,以为在蒂罗书院能躲一辈子。”
“可当巢文俊来到我面前时,我明白自己错了。”
“我躲不掉天咒族。”
“无论我在哪儿,他们都会找到我。”
“直到我遇到了前辈。”
“前辈答应带我逃脱天咒族的控制,我知道这不可能,但前辈能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
“古凌可,谢谢你,谢谢前辈。”
“是你们让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原来还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古凌可没想到身为天咒族公主的若岚会经历这些。
他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于是岔开了话题:“从这座笼子里逃出去后,你想去哪儿?”
若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月光城离灭蒙国这么近,八千鬼兵临城,海神阵此刻还封锁着这座城。
出了这么大的事,身处灭蒙国的辰夜不可能不知道。
辰夜如今还未出现,肯定是遇到了无法脱身的难题。
要从海神阵里逃出去,两人只能依靠自己。
至于从海神阵里逃出去后去哪儿,若岚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转头看着古凌可,问道:“你呢?”
古凌可望着笼罩在月光城上空的淡淡蓝光,说道:“听说世间某个地方生长着一株巨大的古藤。”
“那株古藤贯穿天地,通往九天之上,是连接天地的一条通道。”
“如果能顺着那株古藤攀上去,会到达世人向往的仙境。”
“那里没有杀戮,没有灾难,没有贫穷。”
“那里的人待人和善,向往自由和平等。”
“那里是一个没有痛苦的天堂。”
古凌可淡淡一笑,看着若岚说道:“梓琳经常说要去找通天神藤攀上仙境。从这座笼子里逃出去后,我打算回朝梦学院,跟梓琳一起去找那株古藤。”
巷道里没有光,若岚看不见古凌可表情,但听着古凌可提到梓琳时声音透露出的那份珍爱与想念,她便明白了一切。
她眸中闪过了一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与心痛,轻声“噢”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古凌可忽然朝若岚扑来,抓住若岚后,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若岚脸颊泛起了一抹恼火和红晕。
她正想轻喝古凌可干什么,一支羽箭已经从两人身旁飞过,贴着古凌可衣服扎进了墙壁里。
这支箭射得极有特色,没有带出丝毫劲风。
即使贴着古凌可衣服飞过,也没有撩起将古凌可衣服撕裂的气流。
可当羽箭穿透墙壁后,墙壁上留下了一个黑洞洞的小孔。
那小孔圆滑得跟工匠小心翼翼凿上去的一样,没有带出丝毫裂缝。
那名弓弩手箭术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墙壁上小孔的位置正是若岚刚刚坐着的地方。
若岚心想倘若古凌可没有扑倒自己,那一箭肯定已经贯穿了她的身躯。
她有些后怕地看着那个小孔,震惊的同时更加疑惑,不明白这么隐蔽的地方为何都能被找到?
五百米外的一座阁楼里,栾思尧放下拿着蛟龙弓的左手,脸上写满了疑惑与诧异。
他的箭术在东海十分了得,强劲而又内敛,可以让射出去的箭支没有任何声音,引不出丝毫波动。
两个并排站立的兵卒,一名被他射杀,另一名好长时间都发现不了。
天仙族大长老曾评判说他在暗杀界可以横行四方。
他的箭是非常可怕的暗杀工具,连很多豪强都避不开他的箭。
可刚才那一箭,竟然被一个中灵境少年察觉到了。
栾思尧没有射出第二箭,因为第一箭落空后,他眼睁睁看着古凌可和若岚如鬼魅般从黑漆漆的巷道里消失了。
两人用的不是若岚的幽冥鬼步,也不是其他步法。
他们仿佛沉进了一片看不见的虚无里面,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程阳为神族人准备的那座宅院在将军府附近,由将军府亲卫重兵把守。
除程阳和师爷冯韬外,一般人不可靠近。
雅院内,偌大的会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空中飘着一颗人头大的珍珠外别无它物。
这颗珍珠就是东海圣物海神珠。
笼罩着月光城的海神阵就是由这颗珍珠祭出的。
会客厅里堆积着如山的灵核,少说也有几百颗。
海神珠需要催动才能发挥威力。
栾敬天等神族族卫不可能时时刻刻耗费灵力催动这件法宝,将灵核的力量引入海神珠内进行催动,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海神珠表面此时浮现着城东那条巷道内的情景。
栾敬天和栾东站在海神珠面前,看着从海神珠上消失的古凌可和若岚,栾东疑惑地问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栾敬天同样疑惑地看着海神珠。
他见过很多步法,可没有一种像眼前刚刚出现的这样诡异,仿佛带着人步入虚空,刹那间消失了。
海神珠上的画面从城东巷道变幻成了整座月光城。
栾敬天看着被火把照得如白昼般的月光城,说道:“让老徐去城北拦截,把他们逼到城西后,让栾琼和栾建解决掉。”
栾敬天眸中闪过了一丝狠戾。
他想着古凌可画出的那道火符,说道:“这么危险的人,绝不能让他活到明天。”
子正,城北。
当古凌可和若岚逃到城北后,便被重兵围在了大街上。
那些兵只围不攻,片刻后让开了一条道。
徐丁豪手持利剑走了进来。
他看着古凌可的目光充满了强烈的杀意:“居然敢对少主动手,我饶不了你们!”
古凌可看着徐丁豪脸上的怒火,笑道:“生在皇家便可为所欲为,不管别人愿不愿意,碰见了就要据为己有。你们神族少主即使远在中原,也是好大的威风呐。”
这话既嘲讽了神族人嚣张,又嘲讽了周围中原大月国将士为虎作伥,还在警告大月兵栾东能对他和若岚动手,便能对月光城每一个人动手。
大月兵都是被逼着来围堵古凌可和若岚的。
听了古凌可的话,很多大月兵顿时生出了如果这两个孩子要逃,自己一定要放他们一马的想法。
“休得狡辩!敢动我家少主者,死!”徐丁豪将铁剑在手中转了一圈,原本沉静的黑铁剑蓦然爆发出了神秘又神圣的金光。
那些金光太纯净了,仿佛采日月神辉灌入了剑中,每一缕都能将世上的肮脏与黑暗全部净化。
当金光照在大月兵身上时,很多大月兵居然像遇见了神明,有一种想要俯身祭拜的冲动。
这些金光似乎和净化力一样,专为净化黑煞力而生。
然而感受着金光里面蕴藏的波动,古凌可和若岚内心警惕到了极致。
他们从金光中感受到了强大的剑意。
这种剑意虽然看不见,却通过每一道金光表现了出来,似乎沐浴在这片金光下便会被剑意伤到。
东海神族有两大镇族宝术,一是神罚术,一是圣光术。
神罚术是神族人依自身力量引天道之力,借天道的力量为己所用的功法;
圣光术是神族人将自身力量化为与天道之力相似的神圣光辉,将圣光当作武器的功法。
无数东海人就是从修炼圣光开始踏上修行之路的。
东海有圣光,却无可与中原媲美的剑法。
东海人为补全这个空白,于是将圣光术与剑法融合,创造出了以圣光为剑意的强大剑法。
这种剑法修的是剑意,又不单单只是剑意。
这种剑法将剑意融入了圣光中,虽然没有纯修剑意强大,却比纯修剑意容易得多。
这种剑法将剑意通过圣光祭了出来,凡是被圣光笼罩的地方,皆会被圣光内的剑意切割。
这种剑法只有精通圣光术的东海人才会使用。
经过无数年的演化后,这种剑法如今在世间十大剑法中排名第九。
这种剑法,名为圣光剑法。
徐丁豪双手用力挥动铁剑。
蕴藏在铁剑内的金光被他全部挥了出来,刹那间照亮了整条大街。
金光带出的凛冽剑意逼得围在街上的大月兵惊恐地往后退。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一些大月兵衣服上出现了非常细小的裂缝。
那些裂缝正是被隐藏在金光里的无形剑意割破的。
这记剑光对付的主要是古凌可和若岚。
金光如洪流般涌向两人,顷刻之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金光遮住了一切,强烈的刺痛感让很多大月兵不得不伸手将光挡在面前。
即使目力再好的大月将士,也不敢直视这片光芒。
金光持续了整整十息才消失,散尽后,由青石板铺成的街面出现了无数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剑痕。
有些青石板几乎被锋利的剑意切割成了无数块。
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大街上没有古凌可和若岚的身影,也没有鲜血或肉块,仿佛刚刚隐藏在金光内的无数剑意并没有碰触到两人。
将军府附近宅院内,栾敬天盯着海神珠的双眼充满了震惊。
金光笼罩大街那一刻,大月将士看不见金光内的景象,但金光对精通圣光术的他产生不了丝毫影响。
他看见金光如洪水般涌到了古凌可和若岚面前。
他看见古凌可没有躲,反而抓住若岚向金光走了一步。
他看见那一步踏出后,古凌可和若岚似乎步入了空气里面,在金光扑在他们身上前消失了。
若岚步法诡异,因为她用的是幽冥鬼步,是南教巫女相楠曾发扬光大的步法。
栾敬天经常研究南疆巫族,知道若岚白天逃离医馆时,用的正是幽冥鬼步。
他一开始以为古凌可用的也是某种步法,直到刚刚才看清古凌可用的并非步法,而是身法。
这是能隐藏自身的身法,能借虚空力进行短距离移动的身法。
这种身法在世间非常有名。
这种身法名叫神影,是九术之闪击篇,世间最强身法。
栾敬天没接触过神影,但看着这种强大到骇人的身法,除了神影外,他想不到第二种。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栾东说道:“传信给你琼叔,我要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