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韬内心波澜起伏地看着若岚。
    他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会将此事看得如此透彻，却听若岚说道：“师爷身为中原人，应该多为中原百姓考虑。”
    “东海人借道月光城攻入灭蒙国，对于东海来说，是将战争从以前的数月甚至数年缩短到了短短十二个时辰。”
    “可神族将士从灭蒙国撤军后，您觉得他们会老老实实回东海吗？”
    “还是说，他们会借机占领中原，开辟他东海的疆土？”
    冯韬眼中的严肃忽然变成了欣赏：“小丫头，你很聪明，既然这样，就不要被聪明误了。你这样的孩子死在月光城着实可惜，听老夫一句劝，赶快离开月光城，去安全的地方吧。”
    若岚明白冯韬是真想送她和古凌可离开月光城。
    她正犹豫要不要冒险试一试，身后忽然传来了古凌可的声音：“师爷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有些账还没跟那几个东海人算清。等算清了账，我们自会离开，不会再给将军府造成困扰。”
    冯韬目光从若岚身上移到了古凌可身上，问道：“你就是画出那道火符的小鬼？”
    他微微点头，感慨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呐。只是中灵境，却能画出那样一道足以震惊整个符文界的火符，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冯韬笑了笑，话题一转，问道：“可你的火符再强大，又对付得了一位地贤与四位豪强吗？”
    上一次妖火符能产生那般恐怖的威力，和栾敬天等人的轻视有关。
    如果栾敬天早有准备，恐怕古凌可连引爆妖火符的机会都得不到。
    古凌可向院子走来，说道：“这就不劳师爷费心了，怎么做，我们心里有数。”
    冯韬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年轻人，狂妄可是会送命的。”
    “有仇不报非君子，不让他们吃吃苦头，还真以为罗蒂书院的学生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古凌可走到若岚身旁说道。
    听了古凌可的话，若岚微微一愣，随即转过头，用手悄悄擦拭着眼角。
    辰夜和古凌可这对师徒带给她的震撼太多了，让她这个独孤无助的小女孩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佯装坚强。
    当洪流冲来时，她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听古凌可提到了蒂罗书院，冯韬眸中闪过了一抹惊喜与亮光。
    那抹亮光很快因古凌可后一句话变成了震惊：“况且连圣域都不急，我们急着离开干嘛？”
    冯韬疑惑地看着古凌可，问道：“圣域？”
    古凌可呵呵笑道：“这世上关心风停日的不止东海人，不止灭蒙国，也不止灭蒙国附近诸国。”
    “关心风停日的还有一个地方，便是遥远的圣域。”
    “和灭蒙国的诅咒、东海的战乱相比，圣域更关心中原的稳定。”
    “为了中原稳定，圣域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东海人带着东海圣物海神珠来月光城这么长时间了，海神阵也出现这么长时间了，圣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之所以没动静，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和东海达成了某种协议，另一个便是对月光城的情况了如指掌。”
    “灭蒙国是圣域维持中原东疆安宁的最强大手段，圣域不可能为了东海自断其臂。”
    “所以圣域肯定是对这座城的状况非常了解，才没有和东海人暂时产生冲突。”
    “东海人对月光城封锁得非常严密，除了那位神族少主和那几位神族族卫外，没有人知道还有没有东海人潜在城内监视城门位置。”
    “在这种监视下，圣域想派伏魔者入城探查十分困难，唯一的解释是潜伏在月光城的伏魔者早已将情报送了出去。”
    “神族想借道月光城攻入灭蒙国，待从灭蒙撤军后，再占据大月国等大片疆土。”
    “圣域虽远，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圣域恐怕是想等神族跟灭蒙鬼兵两败俱伤后，再收拾从灭蒙国撤军的神族将士，削弱东海实力吧？”
    “这样一来，圣域既能削弱东海实力，又能增加灭蒙国对东海的怒火。”
    “等到百年后的下一个风停日，东海必然会遭到灭蒙国更加恐怖的报复。”
    “所以圣域不怕东海人来，圣域怕的是东海人不来。”
    “师爷这么急着赶我们离开月光城，恐怕是怕我们扰乱了圣域的计划吧？”
    古凌可目不转睛地盯着冯韬，问道：“那么能请师爷告诉我，您是什么身份吗？”
    冯韬哈哈大笑起来。
    他对若岚能看清灭蒙国的格局是意外，对古凌可则是诧异和忌惮。
    当他笑完后身影骤闪，朝古凌可冲了过来。
    冲来的过程中，他将右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他手中明明没有剑，一声剑鸣却如寒蝉般响彻了院落，伴随那声剑鸣出现的还有明显的杀意。
    古凌可左手将若岚拉到了身后，右手从几棵竹子旁划了过去。
    他截取一段竹子后以竹为剑，同样向冯韬刺去。
    三尺长的竹子，看着一折就断，在古凌可手中却散发出了强悍的剑气。
    竹子从散落空中的几片竹叶之间穿过时，几片竹叶全被剑气斩为碎片，碎裂处整齐划一，明显是为利刃所割。
    冯韬停在了古凌可面前。
    他手中没有剑，却呈握剑状停在空中。
    古凌可的竹子离他有半尺远，他的手离古凌可很远。
    可古凌可感觉得到，一把冰冷的剑停在自己喉前，再向前一寸就能割断自己咽喉。
    那是一把看不见的剑。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冯韬看着古凌可说道：“好剑！”
    古凌可看着冯韬说道：“好剑！”
    冯韬收回了伸向古凌可的右手，弥漫在空气中的剑意顿时消失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古凌可问道：“这是什么剑？”
    “剑十四——夜鸣。”
    冯韬停下了脚步，背对古凌可说道：“你的剑道修得不错，从蒂罗书院毕业后，可以考虑来我们神谕。”
    圣域有三大情报组织——天庭、神谕和无宫。
    天庭负责在黑暗界打探情报，无宫负责探查圣域与各地帅府内的奸细，神谕负责搜集中原百国情报。
    神谕有五面人，每一面人都精通“剑宗四十二式”里第十一式到第十五式的一种剑道。
    精通剑十三——莲华的是藏身官场的笑面人；
    精通剑十四——夜鸣的是藏身军方的黑脸人。
    眼前的冯韬，正是神谕培育的一位黑脸人。
    古凌可听后摇头说道：“我觉得我更适合神庙。”
    神庙是圣域神盟四部中的符文机构，招揽的是中原最优秀的符文师。
    冯韬呵呵一笑，转头看着古凌可说道：“你们可以不离开月光城，不过遭遇危机的时候，我可不会帮你们。”
    古凌可说道：“放心，该头疼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神族族卫。”
    冯韬离开了，无论神族族卫还是大月兵，都没有攻入这座院子。
    看得出来，冯韬对古凌可和若岚的行踪非常保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海神阵一直没有撤销。
    神族族卫还在四处寻找古凌可和若岚，身处漩涡中心的古凌可和若岚却一直没踏出过受法阵保护的小院。
    他在养伤的同时，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修炼火毒咒上。
    九术之炼神篇、世间最强炼化术炎荒下卷第四式火毒咒是将焰力与咒文融合的功法。
    这是一种非常强大却极难修炼的功法。
    古凌可修行这种功法快两年了，早已掌握了火毒千咒中的每一道咒文。
    他如今修的是怎么排列这些咒文，才能让融入火焰的咒文力量最强。
    窗外的寒风越来越冷。
    在无尽的寒风中，冬月即将结束。
    医馆伙计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医馆。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在神族的压迫下借酗酒闹事、打架斗殴来发泄情绪、缓解压力的大月兵极多，每天都有伤者被送进医馆医治。
    好几次，医馆伙计都是在医馆过夜的。
    城东，医馆伙计家里，端坐蒲团上的古凌可面前飞着一只火焰蝙蝠。
    那只蝙蝠全身布满了橙色咒文，好像有人拿笔特意画上去的一样。
    每一道咒文都透露着强劲的力道，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惊恐的感觉。
    火焰蝙蝠身上的咒文十天前还有大半没有完成，经过这些天修行，咒文已经覆盖了火焰蝙蝠全身，只有最后出现的那道咒文痕迹略不明显。
    整只蝙蝠灵动地飞在空中。
    经过古凌可不懈努力，那道咒文终于在冬月最后一天完整呈现在了火焰蝙蝠身上。
    这一刻，古凌可精通了火毒千咒；
    这一刻，古凌可的火毒咒终于修完。
    蝙蝠在古凌可面前散成火焰消失了。
    古凌可睁开眼睛，来到门口，看着笼罩在头顶的海神阵说道：“若岚，我们去会一会东海这件圣物。”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
    即使海神阵封锁着月光城，还是没能影响百姓正常的生活。
    大街上十分热闹。
    很多人早早开始置办新衣，购买猪羊肉。
    一些孩子拿着风车、糖人到处跑。
    经过某条街巷时，还能从里面听到几声清脆的爆竹响声。
    医馆伙计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帮秦桓医好所有病人后，总算腾出了点时间。
    他进肉铺割了几斤肉，买了一瓶好酒，准备回家后好好做顿饭，庆幸让人头疼的冬月总算结束了。
    然而想起腊月可能比冬月还忙，他又忍不住苦笑着摇起了头。
    他把肉跟酒带进了厨房，进入东厢房后诧异地发现厢房内没有古凌可和若岚的身影，反倒是桌子上放了一堆碎银子和一张纸。
    医馆伙计将纸从碎银子下方拿了出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迹还没干透的字：“今晚不得外出！”
    还有几天就冬至了。
    天气非常冷，这个时节酉时天已全黑。
    月光城内，前段日子实行宵禁，最近宵禁已经解除。
    别说酉时，就是亥时甚至子时都能在街面上瞧见刚喝完酒回家的人。
    最近这段日子里，最热闹的地方非城西的青楼莫属，乐曲欢笑声从入夜一直响到天亮才停止。
    很多平日里不去青楼的人也会趁着入冬这段时期放肆一把，进青楼逛一逛。
    刚入戌时，来青楼的人很多，光是停在青楼外的轿子就摆了好多顶。
    伴随着欢声笑语，一道道身影在青楼门口进进出出。
    看着这幅欢快的景象，坐在青楼顶的栾建饮了一口酒，感叹道：“东海什么时候能这么热闹就好了。”
    东海多岛屿，神族人分布在各个岛屿上，很难像中原这样聚居。
    天仙族贵为东海皇族，居住的天仙城远非一般城镇可比，可天仙城这样的巨城在东海极少。
    反观中原，即使大月国这样一个三流国家，辖下的偏远城镇月光城也有眼前这般繁华。
    对于神族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巨大反差。
    栾思尧站在栾建身旁，看着脚下繁华说道：“东海跟中原比不了，中原富饶，哪怕临近鬼国的城镇也不贫苦。不像我们东海，最繁华的那几座城也不过如此。”
    栾思尧顿了一下，又说道：“可我还是喜欢东海，在海上住惯了，整天蜗在一座城里还真不习惯。真不知道族里那群老头子是怎么想的？偏偏看中了这种鬼地方！”
    栾建呵呵一笑，问道：“这场仗打完后，回不回东海？”
    栾思尧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说道：“回啊，肯定回啊。我是想念东海的烤鱼了，你愿意留的话，自个儿留这儿吧。”
    栾建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少主这两天脾气咋样？”
    找不到古凌可和若岚，神族少主栾东整天都无缘无故冲着身边人发脾气。
    别说栾建和栾思尧，就连栾东近卫徐丁豪都快受不了了。
    所以栾建和栾思尧这些天一直没回去过，整天都打着找人的幌子在城里瞎转悠。
    栾思尧耸耸肩膀，说道：“还能咋样？老样子呗！我倒是很好奇，那两只小老鼠会躲在哪儿，居然连海神珠都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
    栾建想起了古凌可祭出的那颗黑红色火球。
    那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攻击之一。
    古凌可境界那么低，却能凭那颗火球打飞和他同为豪强的栾琼。
    他目光忽然落在了远处一片建筑上，疑惑地问道：“那儿失火了吗？”
    那片青楼离两人有三、四里远，看那样子，似乎是哪家调皮捣蛋的孩童放烟火爆竹时无意间引燃了房屋所致。
    可身为弓弩手的栾思尧目力极佳。
    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火焰并非屋舍在燃烧，而是一大片由火焰凝聚成的蝙蝠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