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蝎朝莫飞扑了过来。
    莫飞见无法躲避，索性朝黑蝎冲去。
    他避开黑蝎那对坚硬的巨螯后，伸出拳头打向了被黑蝎护在身下的马荣。
    莫飞的拳头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气息散出。
    在马荣看来，这无疑就是莫飞的垂死挣扎。
    他一掌向莫飞打去，叫道：“就这样的拳头也想伤人？”
    莫飞避开了黑蝎的攻击，也避开了马荣的手掌。
    他冲到马荣面前，似乎拼尽了所有力气，才将拳头打在了马荣胸口上。
    拳头落在马荣胸口的刹那间，马荣忽然发现莫飞眼中的目光非常镇定。
    那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镇定。
    下一刻，一股雄浑可怕的内劲从莫飞拳头上狂涌而出，如一群脱缰的野牛般灌入了马荣体内，刺激着马荣胸口每一寸血肉和骨骼。
    从拳头上爆发出的拳威太可怕了。
    马荣被这一拳打飞，撞塌十几米外的墙壁后，又撞塌了第二面坚硬的墙壁。
    受此重击，黑蝎无法支撑，在空中晃了晃，化为大片黑气消失了。
    马荣从废墟里爬了出来，看着向他走来的莫飞，恨恨地叫道：“无形拳！”
    无形拳讲究内敛，要将所有气息收于拳头内，无论出拳还是收拳都不能带出一丝气息。
    这种拳法好像游走在黑夜里的一只幽灵，根本无从察觉，很多人直到被打中后才知道自己中了一拳。
    无形拳，世间十大拳法中排名第十。
    这种拳法之所以有名，不止因为这种拳法有名，更因为修行这种拳法的人有名。
    世间修行这种拳法最多的地方便是盗宗，修行这种拳法最多的人便是神盗者。
    无形拳，正是被神盗者发扬起来的。
    马荣看着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恍然间大悟，终于明白莫飞最倚仗的不是飞鸟刀法和匿迹刀法，而是无形拳。
    莫飞用刀法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让他以为没了刀，莫飞便像猛兽被拔了尖牙利爪。
    孰不知正是借着他这份大意，莫飞才施展出了他意想不到的无形拳。
    他喷出了一口鲜血，惨笑道：“没想到……你是神盗者啊！”
    莫飞微微点头：“没错，我和你一样，都是黄漠人。”
    马荣一愣，突然间大笑起来。
    他一直憎恨自己黄漠人的身份，因为他是沙蝎族人。
    沙蝎族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太多痛苦，让他在黄漠抬不起头。
    只要有人知道他是沙蝎族人，必然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
    所以他离开沙蝎族游历大陆，后来混入黑暗界，再后来加入药荒，成了药荒一名蛊荒士。
    药荒蛊荒士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别人的恐惧和敬畏，他终于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辱于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啊，今晚又有人提到了那个他遗失了很久的身份。
    是啊，黄漠人。
    他一直都是黄漠人。
    哪怕加入药荒，他依然是黄漠人。
    哪怕他抹除了自己关于以前的一切痕迹，依然抹除不了沙蝎族留在他身上的印记。
    “你是在嘲讽我吗？”马荣笑道。
    他脸上的笑里夹杂着无尽的讥讽和愤怒。
    他的身影摇摇欲坠，依然死撑着喊道：“现在我们离黄漠十万八千里，你还要嘲讽我沙蝎族的身份？”
    “我从来没有嘲讽过沙蝎族人。”莫飞说道。
    他站在马荣身前十米远的地方，说道：“我是神盗者，为道义而盗，可在很多人眼中，我们不过是一群盗贼罢了。”
    “我从小就不敢让人知道我的身份，因为我怕看到他们异样的目光。”
    “我知道，哪怕我表现得再善良，在他们眼中，我依然是个贼。”
    莫飞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可后来我发现很多人并不讨厌我，哪怕知道了我神盗者的身份后依然不讨厌我。”
    “在他们看来，神盗者只是一份职业，一个身份。”
    “我代表着神盗者，但神盗者并不代表我这个人。”
    “我还是我，我还是他们的朋友。”
    “只要我有难，他们依然会不顾一切地帮我。”
    莫飞看着马荣，说道：“沙蝎族擅长用毒，但并非所有恶事都是沙蝎族人干的。”
    “大部分沙蝎族人还是非常善良的人，明辨是非，不做为人不齿的恶事。”
    “哪怕对方许以厚利，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我并不觉得做一名沙蝎族人很可悲。”
    “我觉得他们和活在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人一样，都是这世界的一份子，都有权利追逐自己想要的，都有权利幸福地活着。”
    马荣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年轻人，忽然想起了父亲小时候对他说过的话：“荣儿，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只需要记得，每个人都有追逐幸福的权利，你要开开心心地活好每一天。”
    无形拳的拳意摧毁着马荣体内生机。
    他的身躯像一片被风吹雨打很多年的枯叶从树梢上落了下来，向地面倒去。
    在他闭眼那一刻，他嘴角噙笑，淡淡说道：“幸福地活着啊……”
    ……
    阮平没想到刘大阳随身带着这么多飞刀。
    他背后满满一囊箭快用完了，刘大阳的飞刀依然没有用绝。
    当他箭囊里只剩最后两支箭时，刘大阳手里终于只剩最后一把飞刀。
    那把飞刀系在铁线一头，是刘大阳唯一没有从铁线上摘下来的飞刀。
    两人站在一方院子两边屋顶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
    阮平身上有好几道刀伤，刘大阳左臂也中了一箭。
    两人所过之处，墙壁、地面上尽是飞刀与箭支。
    有些飞刀与箭支深深没入了墙壁里，有些墙壁甚至被飞刀与箭支震成了废墟。
    “你还有一把刀。”阮平说道。
    刘大阳明白阮平的意思。
    他还有一把刀，可阮平有两支箭。
    无论他的刀挡下阮平哪一支箭，都无法挡下另外一支箭。
    刘大阳淡淡一笑：“你只有两支箭。”
    阮平讶异地看着刘大阳，心想刘大阳明明处于如此劣境，为何有种稳操胜券的感觉？
    他的箭不会射偏，所以他很想知道刘大阳拦下他第一箭后，要怎么拦下他第二箭？
    阮平抽出一支箭射了出去，几乎在箭离弓弦的同时，他抽出第二支箭射了出去。
    两支箭一前一后朝刘大阳飞去，无论刘大阳挡下哪一支，都避不开第二支的攻杀。
    看着那两支飞来的箭，刘大阳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怪异的笑。
    这次他没把飞刀从铁线上摘下来，而是将飞刀带铁线一同丢了出去。
    铁线很轻，但再轻的铁线也会影响飞刀的速度及轨迹。
    谁想这把飞刀丝毫没受铁线影响。
    飞刀打飞了前面第一支箭，明明被箭支打偏到了其他地方，却被刘大阳将系在飞刀上的铁线轻轻一拉便又飞了回去，赶在第二支箭落在刘大阳身上前削断了第二支箭。
    飞刀回到了刘大阳手中，阮平的两支箭却已用完。
    刘大阳看着阮平背后空空如也的箭囊，笑道：“我说了，你只有两支箭。”
    刘大阳将飞刀拿起，悠悠说道：“而我的刀，不止能用一次。”
    刘大阳挥舞那把带线飞刀，将阮平从刘府追到了府外。
    他手中连在飞刀上的铁线将一排排屋舍割出了无数条裂痕，每一棵倒在街上的树都彰显着他飞刀术的可怕。
    阮平只有一张弓，背后的箭囊里空空如也。
    没有箭的他单凭一张木弓没法跟刘大阳打，只有逃的份。
    在飞刀的追击下，他能从刘府逃到大街上已经很不错了。
    飞刀又一次回到了刘大阳手中。
    刘大阳看着十丈外气喘吁吁的阮平，好奇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阮平腰间那把短刀上：“你明明还有一把刀，为何不拔出来？”
    那把短刀很普通，在镇里随便找个铁匠铺子都能打造一把，然而再怎么说也是一把刀。
    用短刀防御刘大阳的飞刀，怎么说都比赤手空拳要好。
    阮平摸着别在腰间的短刀，说道：“这把刀，不是用来打架的。”
    刘大阳嘴里发出了一声疑问。
    只听阮平说道：“这把刀是我替人保管的，到了时候，我要还给人家的。”
    刘大阳呵呵笑了：“你要是死了，还怎么还给别人？”
    阮平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为何要来玉石镇？”
    这个问题困扰着玉石镇很多人。
    药荒身为十荒之一，可是黑暗界一手遮天的存在。
    这样的势力，为何会来玉石镇这么偏僻一个小镇？
    刘大阳擦拭着飞刀，笑问道：“你是冥山猎户，应该听说过，冥山有块奇石要出世吧？”
    阮平眼底闪过了一丝惊异。
    近几年间，冥山将有奇石出世的消息不知从哪儿传了出来。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期，很多人进冥山，都是为了那块奇石。
    刘大阳将飞刀拿起，看着锋利的刀刃说道：“世间三大奇石，除了虚空石比较常见外，其他两种，每一块都无比珍贵，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对于这样的宝物，我们药荒也想得到，特别是对我们大人来说。”
    “你们刘少祀要奇石有何用？”阮平问道。
    刘大阳笑道：“我们大人要奇石没用，但荒里护法对这块石头很有兴趣。”
    “你知道，我们身为药师，平日里也炼丹药，只不过炼制的丹药品阶再高也不过四、五品。”
    “大人在豪强境停滞多年，破境无望，除非得到护法们亲手炼制的高阶丹药，才能得到破境的希望。”
    “我们本不想惊动任何人，奈何你们镇那只小百灵鸟引起了大人注意。”
    “你不知道，当大人得知这只小百灵鸟存在的时候有多兴奋。”
    “他老人家一生施药无数，却苦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弟子传承他的衣钵，那只小百灵的出现正好弥补了他的遗憾。”
    阮平将木弓握紧了几分，说道：“所以你们才在镇里下毒？”
    刘大阳呵呵笑道：“这不能怪我们，只能怪那只小百灵鸟太引人注目了，不然她拿什么当见面礼给大人？”
    阮平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你们就没想过，如果百灵解不了井水的毒，镇里百姓该如何？”
    刘大阳笑道：“解不了就解不了呗，死几个人的事罢了。那群蝼蚁，命很重要吗？”
    阮平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点头说道：“明白了。”
    一阵风吹来，拂起了阮平黑发。
    阮平忽然猛地睁眼，眼中暴射出了十二分的精光：“既然如此，今夜就用你的命，来向镇里百姓赔罪吧。”
    刘大阳哈哈大笑道：“你连箭都没有，拿什么杀我？”
    阮平摇头说道：“我有箭。”
    刘大阳冷笑道：“你的箭呢？”
    阮平弯腰捡起了脚下一颗石子，用手掂了掂那颗石子的重量，说道：“我从没告诉过别人，我有三支箭，你是第一个。”
    “这样说来，我很荣幸。”刘大阳说道。
    阮平将石子平放手心，几缕红黄色光芒顿时从他指尖溢出，丝娟一样裹着石子，将石子慢慢托起。
    做这些的时候，他没有看石子，一直盯着刘大阳，似乎在思考什么时候将这颗石子射出去。
    刘大阳惊奇地看着被红黄色光芒托起的石子。
    地阶御物，天阶化物。
    阮平手中的红黄色光芒明显属于化物，可他连地阶都没突破，刘大阳非常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覆盖在石子表面的红黄色光芒越来越浓密。
    当光芒完全覆盖石子那一刻，阮平将石子抓在手里，拿起木弓，把石子放在了弓弦上。
    那只是一颗石子，并非箭支。
    可当阮平拉开弓弦后，有那么一瞬间，刘大阳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支搭在弓弦上的箭。
    “这支箭，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阮平轻喝道。
    他松开弓弦，石子顿时以惊人的速度向刘大阳飞去。
    那明明只是一颗石子，却带出了一股极端恐怖的波动。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一道三尺长的红黄色光束贯穿了石子，带着石子朝刘大阳杀来。
    刘大阳大惊，看着那道恐怖的光束急忙躲闪。
    他刚向左跨了半步，光束连同石子便从他脸颊旁飞过，锋利的气流在他脸上割出了一道道浅浅的伤口。
    那道光束落进了街头黑暗中，“嗵”地一声，街头整面墙壁居然被光束震塌了。
    这一箭之威，真是骇人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