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阳抹了一把脸上伤口流出的血迹，心想阮平怎么会有这样的箭术？
    刚才那种诡异的光芒又是什么？
    阮平右脚在地面用力一跺，一颗石子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石子，红黄色光芒再次从他指间飞出，很快覆盖了石子表面。
    刘大阳见识了这种红黄色光芒的可怕，大喝一声，将手中飞刀用力掷出。
    他知道飞刀的速度没阮平的箭快，所以这一刀没有斩向阮平，而是扎向了地面。
    飞刀劲道极大，让整把刀完全没入了地面之下。
    飞刀后面连着铁线，只见刘大阳将铁线用力一拉，青石板居然连同灰尘、土块等一同飞起，扬得有数米高。
    青石板对面，阮平看着这堆飞扬而起的石土，轻喝道：“这支箭，是我大哥留给我的。”
    被搭在弓弦上的石子表面出现了几十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
    那些小孔出现后，类似金属的某种金色异物随红黄色光芒从石子内部一同溢出，很快融进了光芒里面。
    金色异物明明很少，只有细微一丁点，却给幻化成三尺光束的红黄色光芒平添了几分金属质感，让搭在弓弦上的光束多了几分用精铁打造的感觉。
    光束被射出，旋转着朝石土冲去。
    这束光旋转速度太快，从空中飞过后，空气里留下了一个一尺庞大的气流柱。
    碰到这道气流柱的尘土被弹飞，碎石被绞碎，十多块飞在空中的青石板全被光束震得四分五裂。
    刘大阳震惊地看着这道朝他飞来的光束。
    他望着藏在光束中心的石子，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箭术？
    明明只是一道光，却拥有如此可怕的穿透力与破坏力。
    这道光束还在冲击刘大阳掀起的土石，阮平已经拉开弓弦，指尖第三次冒出了红黄色光芒。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土石后的刘大阳，轻喝道：“这支箭，是我自己的箭。”
    那些红黄色光芒在阮平指间飞舞着，无物可依，下一刻就会消散掉似的。
    直到一块石子从高处落了下来，正好掉在阮平拉开的弓弦前方时，萦绕在阮平指间的红黄色光芒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附的物体，于是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
    这些光芒看似覆盖在石子表面，其实已经渗入了石子中。
    光芒遍布了石子内部每一个地方，仿佛一根根掀开土层的禾苗，很快从石子表面迸了出来。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石子表面出现了成百上千个细到极致的小孔。
    金色异物被红黄色光芒从石子内部拉了出来，融进光芒中，再次和光芒一同幻化成了一支三尺长的箭支。
    这支箭没有成形，箭杆笔直，箭羽时而聚，时而散，无法保持固定形状。
    不过三菱形箭镞锋利无比，似乎从石子中溢出来的金色异物全部融进了这支箭镞中。
    这支箭刚一出现，便被阮平射了出去，飞进了第二道光束留下的一尺气流柱里。
    第二道光束强行破开土石的防御后力量耗尽，光芒消散，光束内的石子变成了一大片粉尘。
    可刘大阳没来得及喘口气，第三支箭已经从土石中飞了出来。
    这支箭是从气流柱里飞出来的，没受到任何阻碍，无论速度还是威力都和刚从弓弦上飞出来时一样。
    刘大阳心知不妙，拽起铁线，拉回飞刀进行防御。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支箭太锋利了。
    当箭镞碰到飞刀的时候，精铁打造的飞刀竟如泥捏的般，被箭镞轻而易举从中间射断成了两截。
    飞刀一路上砍断了那么多墙壁，割裂了那么多石块，划出了那么多斩痕也没卷刃，却被箭支从中间射断了。
    这支箭的坚硬程度简直不可想象！
    刘大阳大惊，连忙将铁线拉了回来。
    飞刀已断，他只能将铁线折叠后拧成一股，拦起了快速飞来的箭支。
    箭支打在了铁线上。
    这根铁线跟了刘大阳多年，可依然挡不住这支箭的攻击，被锋利的箭镞全部割断了。
    接着，这支箭从刘大阳胸口穿了过去。
    箭支落进了第一道光束震出的废墟里，发出了响亮的“嗵”的一声。
    刘大阳低头看了一眼被穿出一个血洞的胸口，用略带迷茫的语气问道：“这是什么石头？”
    能幻化成箭支的石头必然不是普通石头。
    阮平放下拿着木弓的左手，说道：“这是我们焚石国特有的石头——赤鏖石。”
    刘大阳听土荒的人说过，焚石国有种不起眼的石头。
    这种石头由于蕴藏着某种硬度类似于归墟神铁的材质，初代焚石国君给这种材质取名为“赤鏖金”，这种石头便叫做赤鏖石。
    赤鏖石在世间非常有名，无论圣域、八方外域还是黑暗界都曾接触过这种石头，却都对这种石头失去了兴趣。
    因为赤鏖金确实坚硬，用赤鏖金打造出的兵器与归墟神铁器无异，还极其耐高温。
    可赤鏖石实在太难炼化了。
    无论来自圣域天塔的锻造师，来自火焱庭的特等祭司，还是来自火荒的护法，都拿这种石头没有办法。
    连这群世间最强大的八品锻造师都没法炼化这种石头，又有谁能将石头内蕴藏的材质打造成兵器？
    刘大阳想起从阮平指间冒出的那些覆盖在石头表面的红黄色光芒，想起那支轻易割断了他手中铁线的箭镞，突然间明白，那支箭镞原来被阮平加入了从赤鏖石中溢出的赤鏖金。
    连八品锻造师都没办法炼化的赤鏖石居然被阮平在这么短时间内炼化了，这让刘大阳非常困惑：“你用的是什么功法？”
    阮平沉默了一下，看着刘大阳胸口那个可怖的血洞，回答道：“焚石术。”
    焚石国有一个很隐秘的传闻，说焚石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焚石王室拥有一种能炼化赤鏖石的神秘功法。
    这种功法可以轻易烧掉赤鏖石内部杂质，留下一块完整的赤鏖金。
    只是传闻终究是传闻，很多人想焚石国真有这种功法，怎么会沦落到连豪强都没有的不入流国家？
    这个传闻之所以被人称为笑谈，还因为黑暗界曾对焚石王室动过手。
    得知焚石王室能够炼化赤鏖石后，黑暗界曾掳走过一批王室成员，强行逼迫那些王室成员炼化赤鏖石。
    后来听说那批王室成员全被尸煞折磨致死，没有一人将赤鏖石炼化成功。
    如果焚石王室真有能炼化赤鏖石的功法，又怎么可能把命丢在尸煞手中？
    刘大阳也听过焚石术的传言。
    他和别人一样认为那只是一个传言，直到此时听阮平亲口说出“焚石术”三个字。
    他长叹一声，悠悠说道：“原来，焚石王室真有一种能炼化赤鏖石的功法啊。”
    他又看了阮平一眼，说道：“原来，你是焚石王室的人啊。”
    说完这句话，刘大阳身体一晃，向后栽倒在地，就此死去。
    ……
    高空中，两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行，时而分开，时而相撞，每一次相撞都会带出非常恐怖的波动。
    若不是两人飞得高，光那些落下来的波动都能将人震伤。
    那是百灵和刘安，两位步入了地阶下品的豪强，玉石镇唯一两个可以御器飞行的修行者。
    二人虽都贵为豪强，但和在豪强境浸淫多年的刘安相比，刚突破豪强境的百灵明显处于下风。
    从百灵脚步铁刀上散出的刀意确实强大，无论马荣、孙奎还是刘大阳都挡不下哪怕一刀，刘府有一间屋子便是被百灵祭出的一记刀光斩成废墟的。
    只是百灵刀意再强，刀威再猛，也攻不破刘安的防御。
    百齿飞轮在刘安脚下飞速旋转着。
    这面飞轮遇到什么便割断什么。
    百灵祭出的刀光不是被飞轮击断，就是被飞轮打飞。
    她祭出的那么多刀光没有一记伤到刘安，反倒被飞轮伤了好几处。
    又一记刀光朝刘安飞去。
    只见百齿飞轮从刘安脚下飞出，轻而易举击碎刀光，然后继续朝百灵飞去。
    百灵避无可避，只能祭起脚下铁刀阻挡。
    只听“嘣”的一声，那柄精致的铁刀竟被飞轮击断，随百灵一起落向了地面。
    飞轮又回到了刘安脚下，接住了正在下坠的刘安。
    刘安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百灵，笑道：“为师给你一个机会，跪下认错，认认真真叫我一声师父，我便饶你一命。”
    百灵抓着断刀硬撑着站了起来。
    她看着飞在空中的刘安，说道：“师父？哼，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认你这种人作师父！”
    刘安呵呵笑了笑。
    他从空中飞到地上，脚下百齿飞轮在附近疯狂飞着，割裂了周围一切。
    变成废墟的庭院里，百齿飞轮飞在百灵前方，似乎下一刻就会砍掉百灵的脑袋。
    刘安单手控制着百齿飞轮，淡笑道：“为师再问你最后一遍，跪，还是不跪？”
    百灵手里握着断刀，一脸倔强地说道：“我说了，就是死，也不会认你这种人作师父！”
    刘安眸中闪过了一丝寒意。
    在他的控制下，百齿飞轮杀向百灵，落在了百灵手中断刀了。
    飞速旋转的百齿飞轮与断刀切出了刺耳的耀眼火花。
    这把断刀是百灵能够依靠的最后的倚仗。
    这把断刀若是碎了，直面百齿飞轮的将是百灵柔弱的身躯。
    在这把断刀面前，控制百齿飞轮的刘安是那样强大，仅靠一只手就将她逼到了绝境。
    她像手里这把断刀一样，拖着残破不堪的灵魂，在这个世间勉强苟活着。
    她看着不远处的刘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以前很多事，也想起了三岁多的那个午后。
    那时的她太小，能记住的事情很少。
    可那个午后，流人街第二街道酒馆的屋檐下，那个男人背对阳光看着她的身影她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尽管在刺眼的阳光下，男人长什么样子她几乎看不清，但男人脸上的笑却那般明显，那般恐怖，那般狰狞。
    就像此时刘安脸上的笑一样。
    ……
    西南外域黑水沼泽里，百草城是一座拥有无尽历史的悠久古城。
    这是黑泽最大的城，是蛮族皇城，蛮族皇族——百草族就居住在这座城里。
    百草族又称医族，族人世代行医用药，世间最知名的药师绝大多数都出自这里。
    这座城整日都有来自黑泽各地甚至其它外域的药师拜访，车水马龙，一年到头热闹非凡。
    任何一座城市，有繁华的面貌，也有肮脏的角落。
    流人街就是百草城最大的贫民区。
    这个街区五横八纵，容纳着数十万流离失所的贫民，罪犯、盗贼、娼妓在这个地方等比比皆是。
    这儿是罪恶的天堂。
    对于犯了事的人来说，往这片街区里一钻，便再也没有城卫进街抓捕。
    对于这儿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一切。
    第二街的乞丐们奉行的便是这个原则。
    为了能够活下去，除了乞讨外，偷盗、哄骗甚至抢夺都是常事。
    这条拥挤的大街上每天都有乞儿引发的各种乱子。
    酒馆屋檐下，常年挤着一群年纪很小的乞儿。
    能进酒馆吃饭的都是怀里揣着银两的人，有人醉醺醺从酒馆出来时，很多乞儿便会趁机偷抢醉酒者身上财物逃之夭夭。
    众多乞儿中，有一个不到四岁的小乞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披头散发，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似乎从来没洗过，眼睛却清澈得犹如一泓泉水。
    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小乞丐身体瘦弱，蜷缩在屋檐下方，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猫。
    又有喝醉酒的人从酒馆走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
    还没旁人去扶，挤在屋檐下的乞丐已经一哄而上，七手八脚从醉酒者身上摸走了钱袋子。
    围观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不止没阻止，还看着这群逃离的乞儿哈哈大笑。
    三岁多的小乞丐本来也想冲上去，可刚下台阶，就被别人挤得摔倒在地。
    当她抬起头时，那些乞儿已经拿着钱袋子跑远了。
    她眼睛里充满了失望，爬回屋檐后，将脸埋在膝盖里，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忘掉饥饿一般。
    一个人忽然挡住了照在小乞丐身上的阳光。
    小乞丐抬起头，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眯眯地问道：“孩子，你饿吗？”
    ……
    黑泽一个不知何方的荒僻村子里，一大群孩童挤在一间房子里瑟瑟发抖。
    这些孩童里，年纪小的只有三、四岁，年纪大的也不过八、九岁。
    这些大部分是没人要的乞儿，还有一部分是从百草城等地方偷来的孩子。
    这是一群以拐卖孩童为生的人口贩子，房间里的孩童正是他们从各地找来的。
    房间外传来了一个孩子惨绝的叫声。
    那是一个尝试逃跑的孩子，已经第二次被抓回来了，这一次遭受的毒打比上次时间更长。
    房间里，听着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的惨叫声，很多孩子用双手捂着耳朵，望着窗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房间外的叫声突然停止了。
    片刻后，几个人拖着一个被打得没了人样的十来岁孩子走了进来，将那孩子丢在了众人面前。
    看那孩子鼻下无气息，竟是被活活打死了。
    打人的汉子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朝那孩子身上厌恶地吐了一口唾沫。
    他目光从房间里的孩童身上一一扫过，没有一个孩童敢盯着他的目光看，有的孩童还不自觉往后蹭了蹭，让自己离汉子远了点。
    汉子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今晚当着众人面活生生打死了那个十岁孩子，就是为了杜绝眼前这群孩童逃跑的念头。
    他冲着众人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指着十岁孩子尸体，说道：“你们谁还要跑，这就是下场。”
    说完后，汉子又踢了一脚已经死掉的十岁孩子尸体，这才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十岁孩子躺在冰冷的地上，明明一动不动，却仿佛死神站在众多孩童面前，让房间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