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服外五百里为绥服,绥服五百里为要服。外三百里为夷,外二百里为蔡,外五百里为荒服。三百里为蛮,二百里为流。如是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南暨交趾,朔及幽都,声教讫于四海矣!”
帝曰:“善!”锡禹玄圭,以表显之。告成功于天下。帝命舜论功封爵,以酬诸人大绩。
舜至文祖之庙,会集四岳群牧,封禹于豫州河南,改国曰夏,姓姒氏。封弃稷于邰,赐姓姬氏,字曰度展。封契于太华之阳,国曰商,赐姓子氏。
命皋陶为士师,因其生于曲阜偃地,赐姓偃。以勾龙之子垂为共工,以益为朕虞,加封伯爵,赐姓嬴氏,号曰伯翳,食采于泰山之费邑,赐以皂色旌旆之旒,妻以姚姓玄玉之女。
以朱、虎、熊、罴四人为益之佐。垂子伯夷诚敬,命为秩宗,主次尊卑,夙夜维敬。以夔为典乐,使教元子诸子弟。命龙为纳言之官,喉舌之司。是为九官,咸再拜受命。
又命陆终氏第三子箓铿,浚道川水,定十二州之界,设十二州牧伯以守之,为养民之官。
舜封衮泰岱为东岳,雍太华为西岳,荆衡山为南岳,幽依无虑山为北岳,豫嵩山为中岳。立五庙祀之。
扬会稽山、青沂山、冀霍山、并恒山、梁岷山、徐芒砀山、营碣石山,为州之巨镇。
浚道十二州之州,以防水患。
丙申八十载,夏禹移眷属就封国。子启已九龄,英伟敏达,禹甫识面。叹羡涂山氏能教其子,乃相与入汝川石纽乡拜谒家庙。
伯禹回国,捧峨山长人所授黑玉书进问大舜,大舜解之曰:“长人,出类也。黑水,色也。玉,重宝也。书,文章也。告汝理水之功将成,与帝锡玄圭同义。但其书莫识,留俟高明。”禹收藏之。
舜念伯夷修职不怠,惟寅惟清,进为四岳,主祀享山川之礼,封于吕,赐姓姜。
又以羲和之后,列封为八伯。以伯夷为阳伯,弃为夏伯,咎繇为秋伯,垂为冬伯,羲仲、羲叔之后为羲伯,和仲、和叔之后为和伯。
帝尧谓舜曰:“昔黄帝游天下名山者八,三在夷狄,五在中国。首山,其一也。欲偕汝登观河渚,以见禹劳。”舜从之游。
先有五老人在河之渚,帝至,若罔见。
一老言曰:“河图将来告帝期。”
一老曰:“河图挂龟告帝谋。”
一老曰:“河图将来告帝书。”
一老曰:“河图将来告帝图。”
一老曰:“河图将浮龙衔玉,包金泥玉,检封盛书。”语毕,忽化流星,飞入于昴不见。众大异之,帝回都纪其事。
丁未九十二载,报有黄龙现于河。舜与群臣观于河潢。
黄龙从洛水诣前,鳞甲闪烁,负黄符图玺授于舜。良久乃逝。
有龙子一头,舜获之,回都令弄臣于桐乡泽中豢之,赐姓董氏。
帝知舜德至孝纯,明庶物,察人伦,神享民安,有十瑞相应,景星耀天,甘露降地,凤凰止于庭,乌鸟化为白,宫中刍草化为嘉禾,槐木生黄莲,箑蒲生于厨,历草本长七尺,黄龙授图,蛮夷率朝,帝遂深宫娱老,舜不敢以事相渎。
舜微时有七友,曰雄陶、方回、续牙、伯阳、东不訾、秦不虚、灵甫,常相周旋于历蓬之间,采其善言而用。
舜既登庸,即遣使招寻,不知其踪。命往方岳访之,丽山绣岭下,有七人浸温泉而浴。
其泉澄澈,不火而热。七人相顾曰:“西北地寒,惟此泉稍温,今冬何以卒岁?盖往苍梧就暖。”使者异之,婉问果是。
告以征召之旨,七人徐起披衣曰:“闻已受禅,贵贱殊等,不复与之友矣!”齐往南步去。使者不敢相强,归报大舜,不胜叹息。
是岁乙卯秋,有一人素衣玄冠,歌于都市曰:
鹿伴宿,鹤折足。龙入深渊,黎民痛哭。
廛吏欲执之,其行捷如飞马。廛吏奔告于朝,舜曰:“鹤、鹿与龙,皆阳物也。蛰藏群处,岁必严寒。恐有不祥事。”
冬十一月,果大寒,河渎冰冻至底,山林雪积如银。众畜僵死无算,人民肤体皆坼裂。
帝静养后宫,梦上帝有敕使召游城阳,寤而自知命终。召舜至,嘱以敬天爱民为重。未几,无疾而逝。
后妃、子女、大舜、群臣,皆举丧哀恸,百姓悲苦罢市,如丧考妣,四方不举音乐。舜请丹朱主丧,葬帝于东梁山之阳谷林。
诸侯推舜听政,舜曰:“向之妄摄天位者,顺帝之意也。帝已升遐,国有嗣君。然天子居丧,三年不言,予且权援宰职,后仍归政也。”
丹朱谅阴无事,般乐愈甚,舜屡谏不听。连年天道寒冱,丹朱恐火德将衰,舍平阳旧都,令舜居守,乃东迁庆云山,以就生方。筑一台于绝高处,上堆柴火,薰灼星斗,使回阳和之气,曰熨斗台。
舜见三年丧毕,乃避于南河之南,择贤而事。闻黄帝之子二酉藏书于五溪乌速山,有其六世孙,临沅山而居,止善文卷典籍,博综今古,因名善卷,志行高迈。
尧闻其得道,曾欲北面师之,而不知其处。舜乃枉驾其门,与之谈论竟日。学问渊源,问其所得。云有遗策千卷,赖纪后常来指教,略知义理。
舜问纪后为谁,善卷曰:“其人篆文字迹无所不晓,乃黄帝时左史仓颉,得古仙人偓佺金鉴代形之法。云游人间,常于中条蒲子山来往。”
舜问偓佺何在,善卷曰:“身穿蒲衣,更名蒲衣子。二人或闲谈洞府,或结伴出游,遇一则可皆见矣!”舜曰:“是帝尧之师否?”善卷曰:“然。”大舜重订会期而别。
是夏,舜至蒲子山,循路而上,但见洞门深闭。候至红日沉西,有童荷锄上山。舜从容施礼,问:“尊师何在?”
童指筐笑曰:“吾师今早下山,令?(zhu)黄精为食,约有一石,始回山洞也。”舜视不盈筐底,日?一二十枚,非三、四旬不能回,俟还山时再来求见。蒲子山与妫汭相近。耕历山时,虽闻其名,未暇拜谒。今时访之不值,怏怏而回。
多人遮道拥迎,乃在都诸大臣。惟禹不在,因母修己病卒,营葬于平山。稷契奏曰:“丹朱不道,诸侯皆叛。多有谋攻之者,朝野皇皇。丹朱惧不自安,乞定苍生大计。”
舜大惊曰:“不意更变者若此,且居此以观,人事合天,始可议也。”于是止足于韶山。左右有金乌、玉兔,二峰相对。
当时诸侯朝觐、讼狱、讴歌皆归之于舜,百官劝渡河即位。大舜见此时势,叹曰:“天也!”
乃与众至中国,即于妫汭历山之间相接中条山界,建都立庙,国号有虞,都城曰虞坂。为能亲近蒲衣,又名蒲坂。大舜至文祖之庙,告即位焉,时已未夏六月也。
帝舜虑有谋害丹朱者,先封于荆豫之域。有山石室如房,谓之丹渊。命重卫送迁外,运遗牛羊黍稷,使奉尧祀,礼乐如之,是谓虞宾,以示弗臣。丹朱惟以奕戏为乐,不与庶事,亦知天意在舜也。
帝舜以土德王,色尚赤。以天子旌旗仪卫往迎瞽瞍至都。瞽瞍向已底豫,帝见之,犹战栗恐惧。封帝弟象有库,使吏代之为治,而收贡税以纳于象。
帝建大、小二学,祀先圣先贤,皇而祭,始作韠载牲之体以梡。养国老于上庠,庶老于下庠。俱举燕礼,服深衣。
帝舜绍尧之后,又得诸贤以任众职,不见其有所作为,恭己正南面,而天下大治。乃画衣冠,异章服,以代五刑,由是民心益耻于不善矣。
庚申二载初夏,帝舜乃弹尧初赐五弦之琴,歌诗曰: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帝思乐以和神明,治上下,命南正、北正举知音律者。二正举夔,帝即以为乐正,命益七弦琴为二十五弦。
昔朱襄氏作五弦瑟,采阴气以定群生,瞽瞍乃拌五弦为十五弦之瑟,赞于太章。帝立,乃益八弦为二十三弦之瑟。又辑上古诸乐。
癸亥五载,乐正夔修九招六列六英之乐,以明帝德。于是八风以通,天下率服。
甲子六载,始当午会。时帝巡狩,群后德让,贡正声而九族具成。
乙丑七载,帝广开视听,求贤自辅。亦立诽谤之术于市,设旌阵鼓于朝,以启直言之路。访不逮于神斗。
每念蒲衣、纪后在近,未遑造访。当暮春融和,留皋陶守国,具聘物,同禹、稷、契、益带从者百人,步出东郊。
路遇前?黄精童子与童辈数人,皆负钟携筐而行。帝召问:“尊师在山否?”
对曰:“吾师知有贵人来会,勉我辈采办肴果,以备食用。昨晚为务成子招去嵩山会语,不知今可回未?”
帝曰:“久闻务成子之名,盖往嵩山晤之。”
童曰:“可,愿为前导。”帝大喜,与诸人登轻车疾驰。
路经首山,帝曰:“可一登以追雅度。”上山眺望移时,乃兼程至中岳。
东曰太室,西曰少室。务成与王晨已往青城,蒲衣在嵩高待舜。
帝步至西北麓少室中,见一人蒲衣中坐,旁二人相陪。
伯禹曾会过一人,趋拜于前,其人答谢。
帝问:“高贤姓氏?”
禹曰:“洛汭获灵文,质诸云梦先生,即此位也。”
帝极致契慕,乃私问曰:“衣蒲而瞑目者,已闻之八岁矣。东向而黄衣者,抑非纪后乎?”
鬼臾区曰:“群仙随务成子去后,纪后即往五溪,招善卷同来。故我与金蝉子伴坐于此,以尽地主之情。”
正言间,远闻直南呼呼风响,瞬间见一乘小车如飞而至。中坐二人,一是沅水善卷。见舜在侧立候,急挽辔停骖,跳下施礼,各诉契阔。
纪后慢步下车,不与众为礼,径默坐于蒲衣肩下。区曰:“二老素性高介,蒲衣又新得务成沉默凝静之旨。若谨事纪后,或不吝教也。”
帝与禹等四人朝上拜伏,蒲衣若为不知。纪后逐一扶起命坐,笑曰:“子等皆一时君相,何自屈若此!”
帝曰:“为思永尹之计。闻我师有经纶大才,故敢求教也。”
纪后赞曰:“子有天下而不以为乐,忧及后世,可谓仁至矣!”帝惶逊不已。举目窃视其容:四目炯炯,巨口龙颜,愈觉肃然起敬。
区谓禹曰:“承惠瑶琴,伴我山间岑寂。惜未携来对故人一操。”
禹谢曰:“所教玄理,至今佩服。偶得黑玉书一方,未解其文,乞先生更教之。”
鬼臾区曰:“庶事物理,或可强解。凡书文必质诸纪后,无不明也。”
大禹请帝转叩纪后,纪后了然曰:“此‘地平天成,用开大夏’八字,成功创业之符验。”又作蝌蚪文篆数百,为字体之母,以授帝,帝拜谢受之。
坐少顷,童子盛具肴果以进,众皆举筋逊食。蒲衣忽开目凭几,手捉肴果,擘而大啖,旁若无人。食毕,复闭目不动。
帝见其凛凛莫犯,乃微探纪后曰:“养高山林,一身受益。亮功廊庙,万国咸宁。二者孰胜?”
纪后曰:“动静有常,各有趣向。唯其所好也。”
帝又曰:“我师抱负非常,如得一展弘谟,自当政太民循,垂功万世,不尤愈于独善乎?”
纪后未及答,蒲衣瞋目厉声曰:“絮叨已久,渐及世事。尘俗逼人,不可留也。”跃起挽纪后之臂,同登小车。不辞众位,即控缰策马,如弩石离弦,转眼不见。诸童子随后追去,众人恍惚若梦。
帝默然自愧,益在旁观其辙迹,沉吟曰:“何神速乃尔!得效其制行于山泽间,何虑崎岖险道哉!”
区曰:“此务成子所乘之轺车也。其法机括溜利,轮辐轻巧,所以并驾骊马,登绝谷如坦途。”益求其式,区以佩觞刻画于板,载其转关分寸,机发盈虚。益收而藏之。
时天将暝,俱欲别去。帝忧形于色,殷勤执善卷手曰:“蒲衣、纪后,已成烟霞锢疾。先生如与仆同志,爱念生民,愿共载回,以理天下。”
善卷曰:“昔唐氏之有天下,均平安静,不知怨喜。子盛为衣裳,繁调五音,丕作皇乐,以眩愚民之耳目,乱从此始矣!吾冬衣皮毛,夏衣萝薜。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人间,志意自得。履足之外,俱为无用之地。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也。”帝见言辞甚远,不敢复言,惟嗟叹而已。
正是:求贤如渴吻,忧国每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