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问其详,伯曰:“安国,孔子之后,博学好道,常行气,服食铅丹,隐于潜山石室。
断谷不语,每经半年,一出饮食。至二百馀岁,颜益童少。
弟子随者数百,皆不肯轻传,俟奉事五六年,审其志诚,乃传之。
臣尝求为弟子,留三年,知臣执信,始谓曰:‘吾亦少更勤苦,寻求道术,终不能得神丹八石登天之法,唯受地仙之方,仅以不死。
复事海滨渔父,即越相范蠡也,矜哀有志,授秘方服饵之法,以得度世。
渔父更云昔姜伯、涂山、大伍知、司城子期皆用此方,千岁之后,更复少壮。
吾以一方授东莱崔仲卿,年已八十四,谨服三十三年,须发不白,口齿完坚。
沛县张合夫妇,奉事极谨,我授其方,合妻年五十服之,如二十许,一县怪之,年八十六生一男。
后又教数人,寿皆百岁,间有中夭者,由用之于房术也。’”
帝欲谒受其方,伯曰:“臣客岁入山,云已升天矣。”
帝载伯于后车中,路忽亡去,帝怏怏终日。
癸酉秋,遣班超与从事郭恂使西域鄯善、于窴。
超行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
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
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无它故也。”
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着邪!”
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
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
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才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
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
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
众曰:“当与从事议之。”
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
众曰:“善!”
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
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
馀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
前后鼓噪,虏众惊乱。
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馀级,馀众百许人悉烧死。
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
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
超告以汉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
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遂纳子为质。超复使于窴。
是时,于窴王广德,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
超既至于窴,广德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騧马,急求取以祠我!”
广德乃遣国相私来比,就超请马。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
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收私来比,鞭笞数百。
以巫首送广德,因责让之。广德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
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
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超归,谓条支、安息诸国,去洛阳二万五千里。
超,即彪次子,有相者奉林,谓其虎头燕颔,飞而食肉,万里封侯也。
超乃投笔从戎,累功封定远侯。
兄固,九岁能文,撰《两都赋》,续成父彪《西汉书》,集《艺文志》诸书。
甲戌春,益州刺史梁国朱辅宣示汉德,威怀远夷。
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盘木等百馀国,皆举种称臣奉贡。
白狼王唐取作诗三章,歌颂汉德,辅使犍为郡掾由恭译而献之。
乙亥夏,北单于进击车师,耿恭往救,被围绝水。
恭穿井不得泉,乃冠服向井拜祷,水涌出,令吏扬水示虏,虏以为神,引遁去。
恭识乾象,见勾陈帝座昏惨,知朝廷将有大丧。
是秋帝崩。
太子烜即位,以明年为建初,立窦氏为后。
己卯四年,诏诸儒会集白虎殿,论五经同异,帝亲临鉴定。
庚辰五年,诏各郡国举贤良之士。内一人姓张,名道陵,留侯九世孙。
初不疑嗣为侯,生二子,曰典,曰高。
典生默,默生大司马金,金生阳陵侯千秋,生子嵩,嵩生壮、赞、彭、睦、述,其后多以功烈着。
次子高生通,通生无妄,无妄生里仁,里仁生浩,浩生刚,刚生翳。
翳客于吴之天目山,妻林氏,梦神人自北斗魁星中降至地,长丈馀,衣绣衣,以蘅薇香草授之曰:“吾始居方山,今奉上帝命,来降汝家。”
林既觉,衣裾、居室皆异香,经月不散,遂感而孕。复归沛。
建武,甲午上元夜,生道陵,黄云笼室,紫气盈庭,室中光气如昼,复闻昔日之香,浃旬方止。
先是清平吉离家百馀岁,一旦回沛乡里,容色不老,指此地当生一大圣,为天人主宰。
数日后,平吉忽尸解,道陵适产于此。
七岁时遇一老人,称河上公,授《道德真经》,捧归诵之,即通晓其义。
及长,长九尺二寸,庞眉广颡,朱顶绿睛,隆准方颐,目有三角,伏犀贯顶,玉枕峰起,垂手过膝,美髭髯,龙踞虎步,丰下锐上,望之俨然。
博综五经坟典,以及天文地理,河洛图书,谶纬之秘,为一代大儒。
往来吴越,从学者千馀人。
常计功名无益于身心,乃炼长生之道于阳羡山中。三面皆飞崖峭壁,惟北一径可入。
洞之西南有潭,在山半深谷中,周遭皆石壁,下临深渊,石梁亘其上。
间有玉女来游行,道陵不之顾闻。
西洞庭有羽士曹洞玄,栖于林屋洞侧,马城宫中,深明道法,因与讲究。
复自浙逾淮,涉河洛,入蜀山,得炼形合气之书,辟谷少寐。
永平二年,赴直言极谏科,拜巴郡江州令。未几,隐炼北邙山。
建初五年,诏举贤良方正,道陵不起,复征为博士,亦不赴。
时,廉范迁蜀郡太守,民有五袴之谣,闻鬼谷子隐大峨山洞着书,三叩始得见。
与语当世事,切中时弊。范曰:“安得如高贤者出辅朝廷,维持风俗耶?”
先生曰:“当世不乏贤才,如第五伦、郑弘、班超、明公等,为一时之俊,无从施展。
如洛阳令周写,刚介能触豪强;中牟令鲁恭,其治邑有三异,皆不能重用。
山林抱道之士,肯出就仕耶?”
范感叹越宿,告退不数步,回顾山洞,已云封莫辨。
甲申元和元年,日南献白雉、白犀。
二年,帝东巡,进祠阙里。北幸赵地,登蒲吾房山,上有王母祠,设醴祀之。
至元氏山,多白石,如冰堆玉削,封为白石神君。
有司奏度辽将军郭謇有女名勺药,灵颖好道。
及笄,有真人降曰:“汝是东华玉女。”乃授六甲灵文。能飞形往来,顷刻千里。
冬日与妹弟语及鲜桃,即于袖中出桃一枝,累累数实,甘美异常,云得之蓬莱,众莫测其从来。
帝命召之,使至,勺药立地而逝。使者还报,命建祠祀之,曰勺药行宫。
丙戌三年,丞相郑弘数谏外戚权重,帝不听,至是病薨。
未几,第五伦亦卒,诏郡守进贤令。
先时,赵王如意化形,率然报吕氏冤,用海水漂陷邛池,溺死二千馀命。
海神晁闳,劾其擅用海水,枉杀平民。
上帝谴责,命为邛池龙,使天吏监临,不得干预雨泽。
值连旱水涸,烈日上临,内外热恼,八万四千鳞甲中生小虫,咂啮不已,宛转困苦。
一日晨凉,天光忽开,五色云气浮空而过,中有瑞相:绀发螺旋,佥容月莹,现诸圣妙。
山灵河伯,万众稽首,天香缭绕,天花纷坠。
龙神清口润,仰首哀号,乞垂救度。
万灵诸圣咸曰:“此西方太圣、正觉世尊、释迦文佛也,往东土流行教法。尔既遭逢,宿业可改。”
龙即踊跃入天光中,具陈往昔报应之故。
佛言:“善哉帝子!汝向来孝家忠国,复生悯世护持之念,因果未周,仇敌相争,迁怒于物,业债当偿。今悔求解脱,汝于是时复生冤亲嗔恚否?”
龙心地开明,无人无我,自顾业身,随念消灭,复为男子。
听佛宣说,得灌顶智,得大辩才,神通力、圆满相,遂归依焉。
旋即受形于赵国张禹之家。
长名勋,州推郡举,授清河令。宽明自任,待吏如僚友,视民如家人,教化之善,不一而足。
以是雨旸以时,蝗蠹不作,偷贼相戒出境,奸邪格心。
为政五年,怨怼不闻,四民为之歌曰:“吾有师师,严而不慈;教我恕我,张公能之。
吾有友友,信而不戒;亲我正我,张君是赖。
我有亲母,恩掩于义;张君似之,柔而不制。
我有亲兄,实敬于情;张君似之,和而不争。”
时为太守责以趋进,勋曰:“将会帝于九原也。”
遂解组而归,百姓号泣追送,公慰谕遣之。归即无疾而卒。
丁亥改元章和,戊子春正,帝崩。
太子肇即位,己丑建元永元。
丁酉九年,闻张道陵在北邙,欲征为太傅,遣使聘之,不出。
令使者再往,许封冀县侯,终不就。
初隐修炼三年,有白虎衔符置座隅而去,视其文不识。
有施药道者来会,言能识丹书篆文,出符示之,道者曰:“此太乙龙虎神丹真经也,子何从得者?”
道陵述其故,求其姓氏。
道者曰:“吾立心求长生,故名恒字,字长生,新野人,阴皇后之曾祖也。虽为外戚,不慕荣位,潜心大道。
闻马鸣生有度世之法,乃入诸名山寻求。
至南阳太和山得见,执奴仆之役,鸣生不教以道,但谈世事。
如是十馀年,共事者十二人,悉恚怨归去,独我执礼弥谨。
又积二十年,鸣生始问所欲,我肃敬跪拜曰:‘惟乞生尔。’
鸣生悯焉,乃曰:‘子真求道者也。’
将我入青城山,煮土为金以示我。即立坛西面,授太清金液神丹之经。
临别曰:‘吾即蜀之青衣帝也。’
复出诸品丹经,指说名目,故颇能识之。入武当石室中,依经修炼,七年丹成。
遂先服半剂,自号北极子。
欲立功行,更作黄金数万金,周行赈施。待施尽,始服馀丹,方上升尔。”
道陵曰:“尝闻仙有数等,君证者何?”
长生曰:“仙品虽多,总归乎三:若能绝嗜欲,修胎息,颐神入定,脱壳投胎,托阴化生而不坏者,可为下品鬼仙也。
若受六甲符箓、正一盟威、上清三洞妙法,及剑术尸解之法,在诸洞府修真而得道者,南宫列仙,乃中品仙也。
若修金丹大药成道,或脱壳、或冲举者,乃无极上品仙也。”
道陵复与论成仙人数,长生曰:“上古仙者多矣,不可尽论。
但汉兴以来得仙者四十五人,连余为六矣。二十人尸解,馀并白日上升。
观子骨相,非我可比,当为律仙之祖,勉力加功。
我将东游吴越,会赤须先生也。”遂携囊而去。
未几,道陵入吴寻之,遇真人魏伯阳,拜求其道,丹道愈明。
别而西游,爱蜀中溪岭深秀,初居阳平山,得贞女雍氏为配,始生女,名文姬,既生子衡。
越三年,又生子权,复连生三女,曰文光、贤姬、芳芝,母子七人共处。
道陵西行,见灵奇一山,上有石鹤,形少似鹄,闻真鸣则有得道者。
道陵居之,石鹤忽鸣。
蜀人王长,习尺文,通黄老,来投为弟子。
道陵与长归沛时,父母俱亡,卜筑于桐柏太平山。
居年馀,复从淮入鄱阳,登乐平雩子峰,山神拜迎于道,愿受驱策。
道陵命其庙食峰下,将欲炼丹其间。山神知觉,常以双鹤导其出入。
道陵遂弃其地,复溯流入云鹞山,独与长炼九天神丹。
一年红光照室,二年有青龙白虎,现绕丹鼎。
三年丹成,年六十馀,饵之益壮,行及奔马。长分饵有得。
一日,有神人,虬髯铁面,皂幞金鞭,跨黑虎至前,曰:“赵公明愿永护真人丹扃。”
道陵命其镇守玄坛。
复既自访西仙源,获制命五岳,摄召万灵,神虎秘文,于壁鲁洞。
复与长入北嵩山,有绣衣使者告曰:“中峰石室,藏三皇内文、黄帝九鼎丹书,及太清丹经。得而修之,乃升天也。”
于是斋戒七日,入石室,足所履处,跫然有声,掘其地,果得丹书。
精思修炼,能飞行远听,分形散影。
每泛丹池中,诵经堂上,隐几对客,杖藜行吟,一时并起,人皆莫测其神妙。
壬寅冬,闻帝立邓氏为后,叹曰:“邓禹未尝妄杀,后世自必有兴。”
乙巳,元兴元年春,常侍蔡伦进己造之纸,以代竹帛。
伦少负才名,每思仓颉有竹简汗青,必有意旨,乃剉故布,戗青竹,抟抄作纸。
帝命发于天下,人争效之。封伦为龙亭侯。
张道陵曰:“虽为世所便,反朴为浇,恐帝寿亦不永。”是冬,帝崩。
少子隆生百馀日,即帝位丙午,建元,延平八月,帝崩。邓太后迎立清河王庆之子佑。
太后听政,因忧思成疾,闻吴郡有良医,遗使往寻。
沈羲仙去凡四百一十一年,至今九月,复还坐于十馀世孙,名怀喜者之家,言其所以。
怀喜闻有远祖登仙,遂敬事之,叩问仙去所遇之事。
羲曰:“初上天时,不谒天帝,但谒太清老君。向东坐,夫妇跪拜,左右敕余不得谢,令相对默坐。
宫殿盘郁,云气五色,庭中皆珠玉之树,众芳丛生,龙虎辟邪游戏其间。
但闻琅琅如铜铁声,不能测识。
侍从数百,多女少男。四壁熠熠玄黄,有符书着之。
老君长可丈馀,被发文衣,身体有光,不可正视,须臾数变。
令玉女持金案玉杯,盛药赐余曰:‘此是神丹,服之不死。’夫妻各得一刀圭。
服毕,未及拜谢,复赐大枣二枚如鸡子,脯五寸。
复赐符一道,仙方一首,曰:‘汝且还人间,救百姓疾苦。若欲来此,悬符杆杪,吾遣仙吏迎汝,但升时不雨也。’
诏已,奄忽如睡,已在地上矣。向于蜀中治病,今始来此。”
遂留乡里,以仙方施治,所活无算,远近传播。
太后遣使请问,羲以方寄上,病随愈。
丁未,永初元年,春三月,羲偶游丹阳,见有沈建者,其先世为长吏,而建独好道不仕,学导服之术。
羲念同宗子弟,因传以符方,亦能为人治病。无轻重,建到辄愈,奉之者数千家。
将远行,寄奴侍三五人,驴一头,羊数十口,各与药一丸,谓房主曰:“但累屋舍,不烦饮食也。”便辞去。
主人怪之曰:“此君所寄奴畜,而不留寸资,当如何?”
仍与之饮食,奴侍闻气,皆呕逆;驴羊见水草,亦避去不食。
主人惊异,视奴侍光肥,驴羊茁壮。
建三年乃返,奴畜各复以一丸药,饮食如故。
建能举身飞行,或去或还。
羲以有建行世,于戊申二年,以符悬竿杪,一时仪仗侍从,迎归碧落。
是夏大旱,太后亲录囚徒。有一囚被考诬服,具得其实,令考者抵罪。
太后行未及宫,澍雨大降。
去岁,司徒鲁恭奏孟夏断薄刑,冬月断大辟。
恭性慈爱,少孤家贫,偶游谷城山,遇黄石君者,自言数百岁,犹有少容。
恭师之,得授空洞灵章之经。
黄君知其鲁共王再世,谓之曰:“子虽远举,终归栖此。”
后举明经,居官刚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