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
    覃老先生错愕回头。
    他看着姜也，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离开家、只字不提自己去哪儿的父亲，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
    “姜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覃麒麟也听得错愕，没忍住问了句。
    唯有周志清在冷不丁地听到姜也开口后，猛地抬起了头！
    他一眼就看到了姜也，皱眉要阻止：“你——”
    “当年他因为为人过于正直而被无数小人所不容。”
    姜也却直接说了出来，并暂时地在他身前设了一道结界，看向覃老先生道：“那些人当中有一位是当时管辖一方的大帅，那大帅警告了他，他若是不离开，便要向你们母子下手。”
    “自然，你可以说他既然要离开又为什么不带着你们一起，那是因为——”
    “那大帅不允许，那大帅就是要看他妻离子散、独自一人狼狈被逐出的模样，并且，那大帅还派了人在他身边暗中监视，只要他敢带你们一道离开，你们便会遭遇不测。”
    “不得已，他便只好先独自离开，想着等过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偷偷回来接你们。”
    “可惜，当时局面混乱又战火纷飞，他这一去便被卷入了各种战争中，他数次寄书信给你们，却都因为战火的原因而无法送达。”
    “再后来，那大帅身死、城中横尸遍野，你们母子便离开了那里，而那时候，他曾回来过一次，他回来找你们，但你们已经踏上了寻找他的路。”
    “更后来……没有更后来了，他没找到你们便留下了一封书信，然后回去专心投身进了保家卫国的事业中。”
    “他曾救过很多人，最后也因为救人而牺牲在了一场战火中。”
    “他救的最后一人，是个小男孩，与当时的你一般年纪。”
    小男孩！
    与他当时一般年纪！
    接连两句话落下，覃老先生眼中错愕瞬间达到顶峰！
    他猛地回头，看向被挡在结界后的父亲。
    周志清并不想让他知道当年的事，但眼下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见他看过来，周志清便再度低下了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没说话。
    却已经令覃老先生眼中蓄满了泪水。
    覃老先生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他抛下自己和母亲，竟然是为了保护他们！
    还有，还有他当年竟然是因为救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儿而牺牲。
    可他，可他却一直以为都在埋怨，埋怨父亲当年的独自离开。
    便是母亲，也是遗憾而终，心里大抵也是有一丝埋怨的吧？
    “别哭！”
    周志清在结界后朝他呵斥。
    尽管声音传不到覃老先生这边来，但覃老先生还是看懂了。
    看懂后，他眼中泪水立刻收起，可眼睛还是红了。
    他像儿时那样，犯了错后向父亲认错般地喊了一声：“父亲。”
    “把眼泪擦擦，我儿子流什么眼泪！”周志清也看懂了他喊的那声父亲，顿时心里一揪，但还是严肃地呵斥。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放柔和了不少。
    严肃的面容下，眼中藏了一抹欣慰和思念。
    姜也就抬手收回了结界。
    让父子俩好好地说一场话。
    覃麒麟站在边上，看着自己模样年轻的高祖父，也想凑过去说几句，但——
    被曾爷爷嫌弃地挥开了！
    此刻的覃老先生，再不是什么年近九十、已经当曾祖父的老人，而是一个、只是一个许久未见到父亲的孩子。
    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他想和父亲多说会儿话。
    把过往几十年想说没说成的话都说一遍。
    “……”覃麒麟撇撇嘴。
    不过，他心里也是替曾爷爷高兴的。
    曾爷爷本来的心愿只是找回高祖父尸骨，可现在——
    现在不仅找到了，还见到了！
    而且父子俩之间的误会也解开了！
    啧，真好啊。
    “父亲，我听大师说了，您后来不仅参军，还成为了大英雄！”
    “可惜对不住你们母子，那日一别后没能再与你们团聚，是我毕生的遗憾。”
    “您当年是有苦衷的，母亲那样通情达理的人，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理解您，她还会以您为荣！”
    “你小子！这都多大的人了，我听刚才那小子叫你曾爷爷，你都当曾爷爷了啊，时间过得还挺快，也挺好的。”
    “嘿那确实！您儿子我不仅当了曾爷爷，还和您一样也参过军、救过不少人，估计等我死后应该也能被后人铭记下吧？”
    “想这些干什么？你参军是为了想这个的？不要忘记本心！对了，你母亲临终前有什么话想嘱托你和我说的吗？”
    “话？有，这说起来可就多了……”
    “你说。”
    “……”
    父子俩相拥了下，随即便在墓碑前坐下来。
    闲聊。
    不过这样的时光并没持续太久。
    周志清听着儿子说，听着听着他的身形就变得越来越淡了。
    淡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消散。
    覃远航注意到了。
    几乎是一看到，他鼻头就止不住地酸涩起来，却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语速更加快地和父亲说话。
    他想在有限的时光里，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父亲听，那样也就算是……父亲参与过了他和母亲的人生。
    周志清更是没去提起这事，他时不时地摸摸儿子的头，有时不时地拍拍儿子的肩。
    每到儿子说完一处时，他总是会附和上几句。
    笑容也变得越来越多。
    但，他的身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他继续听了。
    “……”覃麒麟看得不忍，深吸一口气背过了身去。
    水友们倒是有想艾特姜也，请姜也帮忙维持住周志清身形的，但又在想到姜也通常不会干涉他人命运后忍住了。
    他们敬重周志清，也尊重主播！
    “时间快到了。”
    姜也就在这时开口。
    她看着齐齐朝她看过来的三人，看向周志清道：“七十四年前，你本可以去地府中当阴差或是投个好胎，但你却拒绝了，你执意留下化为英灵，守护大夏这片土地。”
    “然，化为英灵的同时也意味着你会在油尽灯枯后消散于天地间。”
    “如今便快要到你消散的时候了，你后悔吗？”
    后悔？
    周志清听完她的话，神色就骤然严肃起来。
    他望着她，目光郑重又坚定地回答：“我不后悔，从前不后悔，现在不后悔，消散后亦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