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凡在何师兄的病房外守候多时,终于等到了伯母走出病房的一刻,她轻手蹑脚的拉开门溜进病房,看到何师兄还在昏睡中,就轻轻的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这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路上行人比往日多了许多,她身处在与外界完全两样的寂静氛围中,微微笑着,轻声说道:“师兄,元旦快乐……我听师姐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只是每次醒来时还很痛苦,我来时从来没赶上过你醒来的时候,很想和你聊聊天,但又怕看到你痛苦的样子……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同你讲话,不知道会不会传到你的梦里,如果可以,那真是太好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真的有点累了,心情也糟透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我试着去乐观面对所有纷扰,可总有这样那样的状况之外,打乱我的阵脚。现在连浩天都渐渐不理解我了,我很怕这样下去,我们就真的回不去了。我现在还没有把握打败乔鑫楠,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样等下去,我又寝食难安。我该怎么办呢,师兄?”
她说着,整个人都颓丧起来,得不到回应,只能盯着师兄的脸发呆。
李悦推门进来,见依凡惊吓的回过头来,便一面走上前,一面安抚道:“是我,放心吧,我请伯母回家休息了。”
依凡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要将椅子让给师姐坐,李悦朝她压了压手说:“这边还有椅子,你快坐吧。”
两人坐下后,都望着何靖峰出神了好一阵子,李悦才又开口道:“我刚送伯母出去的时候,见浩天的车子开进院子,他应该很快就上来了。海一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的情况,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和浩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依凡实在找不到第二能听她诉说心事的人了,虽不想让李悦担心,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师姐,你还记得顾欣媛吗?”
“记得啊……怎么会提到她?”李悦不禁吃了一惊,在她印象里顾欣媛不过是记忆深处一个久远的身影。
依凡露出苦笑,缓缓说着:“你相信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八、九年的时间,这个男人从来没给过她希望,她却还要坚持吗?”
李悦听了脸色都变了,抿着嘴想了许久,才小心问道:“你是说顾欣媛和郑浩天?什么情况,他们到现在还……还有联系?”
依凡冷笑一声,“有联系?联系从未间断,现在日日相见。”
李悦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呢?那你……就没有和浩天提出过质疑?没有让他断了和顾欣媛的联系?”
依凡轻摇着头,眼中闪动着泪光,“八年前浩天因我受了重伤,那应该是他人生从未有过的黑暗,当时陪在他身边的人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所以,我现在有什么立场、资格、脸面,要求郑浩天疏远顾欣媛,甚至断绝和她的联系呢?毕竟这个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守在他身边了,而我当时又在哪里?”
李悦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忙劝道:“感情从来就不是受理智支配的,你怎么能用过去的事情绑住自己内心的感觉,逼自己去承受不能承受的一切呢?不能接受顾欣媛在他身边,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最好的爱情是要两个人都舒服,你这样将真实感觉藏在心里,他又怎么知晓呢。到头来苦的只是你自己啊!”
依凡低下头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听见门响动的声音,便回过头去。
郑浩天神色凝重的走进屋,先朝李悦点了点头,随即紧盯着林依凡的脸,径直走向了病床,“靖峰这几日每天能清醒多久?”
李悦站起身来,朝两人分别望上一眼,总觉得他们的矛盾不止顾欣媛那么简单,不然浩天不会是这副神情,“每天能清醒3、4个小时吧,一般都是早上和晚上的时候。”她说着又朝依凡深望一眼,脑中还想着她们未完的话题。
浩天点了点头,望着何靖峰睡得深沉,便安心的立在一旁。
李悦见他二人都不再说话,便主动开启了话题,“浩天,公司里最近忙吗?”
“还好。”
“靖峰住院这段时间,我时常回忆起往事,尤其是八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总有个小姑娘随你一起来‘新龙社’,叫顾欣媛是吧?”李悦不想他二人心存芥蒂,便决定帮他们挑明此事。
浩天瞥了依凡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
李悦见依凡不大自在的样子,像是要逃离现场,便直奔主题道:“当时她就喜欢缠着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已经有别人让她缠着了吧。”
郑浩天出神的想着什么,随口答道:“她自然有她应该缠着的人。总之不是我……”
李悦顿时安心下来,只要浩天的心没变,这事就好办,“那就好,你明白这个道理,最好也让她明白。”
依凡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既忐忑又不安,李悦直截了当替她讲出压抑许久的话,她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反而有些失落。她认为爱是不需要提醒的自觉,一旦提醒了才奏效,总会让她有些不甘和沮丧。
“你们两个回去吧,难得放三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李悦说着将依凡拉了起来,又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她不要再纠结前事。
走出病房时,他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她却还无法释怀公司发生的事情,客气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情。”
浩天低垂眼眸,叹了口气,“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啊?”依凡惊讶的抬起头,“你……听见什么……”
“我们早就说好,不瞒彼此任何事情,心情和感受自然也包括在内。我明白你对顾欣媛的在意,所以我一开始就做了各种努力想要让她离开澳林公司。但事与愿违,总是有各种原因导致她留下来。现在又涉及到客户流失的问题,我没有办法让她现在走,等齐总的调查有了结果,我就会立刻让她离开。”
依凡一听又是这些说过无数遍的理由,便失了兴趣,“你以前说过,你会用实际行动证明顾欣媛什么都不是。所以她或走或留我都没那么在意过。因为她走不进你的心里,你也不会给她机会伤害我。可现在不同了……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你和她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我不知道这样发展下去未来会怎样,也许我们就真的形同陌路了吧……”
“我为昨天的事情道歉……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本来想着随便找一个人重新拍那张照片。当方斌提议让顾欣媛下来时,我心里知道应该拒绝,但是……想到你这些日的决绝和残忍,我就忍不住答应了。”他怕再不解释这件事就真的要失去她了,虽然他们现在还是分手的状况,但他还有信心留住她,可一旦她误会他与顾欣媛的关系,那么他们就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依凡勉强接受了他对这件事的解释,随即又想起了别的,“所以你送她玫瑰花时心里也是明知应该停止,但想到我的决绝和残忍就忍不住递上去了,是吗?那我的决绝和残忍还真是成就了你的多情和花心啊!”她说着便朝着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郑浩天用力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至面前,脱口而出,“任何人都能看出我对你的专情和用心,只有你会视而不见!”
依凡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划过他的脸,“是吗?我想公司那些传言你也有所耳闻吧,你和我分手了,同顾欣媛在一起了,这就是‘任何人’对你专情和用心的解读。你可以对我专情和用心,也可以对她专情和用心。总之,你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更改你的喜好,我们任你挑选,今日我踩在你的心尖上,明日她落在你的手心里,反正她是赶不走的追随者,你随时回心转意她永远站在原地,我却是决绝、残忍的代名词,不值得你白费力气,免得不小心伤了你的颜面!”
郑浩天感受到她想要离去的决心,用力按住她的肩,轻轻闭上双眼,平息着心中的怒火,稳了稳情绪说道:“你的话有多伤人,自己知道吗?”
林依凡倔强的仰着脸,直视着他的目光,答道:“那一束玫瑰花上的刺都刺到了我的心上,所以我现在双手奉还。什么车子限号的鬼话让我思索的头都要炸了也没想明白,你用行动伤人,我用语言伤人,谁比谁更残忍,还不一目了然吗?”
郑浩天用力的点着头,被她的话气的又无奈又想笑,一想到她这么生气是因为吃醋,心就不免软了下来,“林依凡,你听好了,车子限号的意思是说顾欣媛的车子限号,开了我的车子出去,所以车里面的东西都是她的,包括那束花。我正是考虑到拿着那束花上楼怕大家多想,才让她自己拿上来的。我根本不可能料到你恰巧就站在窗前,更没有要故意气你的意思。我当时没有立马解释,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情绪激动,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开始反驳,当时屋里那么多人,你觉得咱们当着众人的面唇枪舌战合适吗?即便如此,我还是怕你多想,才提示你车子限号。我觉得但凡有点推理能力的人,都能顺利想到我要表达的意思,所以,如果你说我有错,那我只能承认自己高估你的智商。”
林依凡愤怒的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又气的完全讲不出来,挣脱开他的束缚便跑向了电梯。郑浩天赶忙追上去,刚拉住她,就见林海一从电梯走了出来。
林海一病了两日,今天刚刚好转,便来看靖峰,下了电梯就撞见眼前的情景,忍不住调侃道:“我怕是做梦吧,怎么这情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郑浩天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生怕她趁机逃脱,也顾不上海一的奚落,只随口答道:“今天大家来的倒齐。我们两个已经看过靖峰了,李悦在里面,你进去吧。”
林海一见依凡奋力挣脱的焦急样子,便有些看不下去,上前拍了拍郑浩天的手道:“放开,放开!有什么话好好说。”
浩天哪管他的,白了海一一眼道:“我放开,她就会立马跑走,我想好好说,可她偏不听。”
依凡实在挣脱不开他的束缚,便朝海一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海一近期与依凡建立的革命友情远超浩天,这个时候自然拉偏架,于是,又拍了拍浩天的胳膊道:“我在这,她跑不了,先放开她。你要说什么,快点说!”
浩天只好放手,也顾不上海一在场会打趣他们,动情道:“我们不要这么互相折磨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这几日过得不好,我也一样。我知道你想为靖峰报仇,我也一样,那我们就公平点,谁有了那个能力,谁就去挑战乔鑫楠,这样总可以了吧。我不阻止你去‘新云社’,也不会干涉你的其他决定。你还有什么顾虑、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都会认真听进去。”
依凡也不想再硬撑下去,更不想让浩天对她误会加深,但想到‘新雨社’的人很可能就埋伏在医院附近,便不得不收起即将奔涌而出的情感。她知道除了逃她别无办法。
她向着电梯的方向轻轻挪了几步,郑浩天冷眼望着她的举动,沉着脸以质问的口气说道:“你是不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是吗?我不明白你能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非要这样子不可。你就干脆点,告诉我,让我清醒过来或者早点死心……”
“早点死心?”依凡惊闻这四个字,瞬间面如死灰,她缓缓退至电梯门前,眼神空洞的望向林海一,他上前帮她按了电梯按钮,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刻,朝她点了点头。
她上了电梯,郑浩天想追上去,却被林海一伸手拦住,他们就隔着电梯门,隔着林海一匆匆对视了一眼,一人心如止水,一人痛彻心扉。
电梯门毫不留情的关闭了,郑浩天颓然呆立,面无表情,像是刚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从电梯门穿越到一个未知的国度,从此失了音信。
林海一叹了口气,走至身前,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就不想想在你接到战帖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她和你一起经历过什么。你们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你就不懂她有些举动是逼不得已吗?你难道就没有设想过,她是有苦衷的,她心里也想同你和好如初,但是没有办法。”
“所以你知道真相……”郑浩天紧盯着林海一的脸,笃定道。
林海一点了点头,“对,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这就是林依凡的苦衷,我们必须守口如瓶。你还记得陈子昂和林依凡那个录像的事情吗?她是为了谁落到那步田地,今时就是为了谁闭口不言。”
郑浩天细想着林海一的话,忍不住揪起心来,“我实在想不出原因,但你的话我明白了……”
林海一见他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时候对一个人好,不一定要显露在外。有些良苦用心,是蒙在鼓里的人感受不到的。所以,对她好点,不然日后你一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