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凡从医院失魂落魄的走出来,满脑子都是郑浩天那句‘早点死心’。她脸上凉凉的,以为是自己的眼泪被风吹冷了,用手一摸,却是晶莹的冰渣。她仰起头,望着天空中那些密集的白色斑点由远及近,直至落在脸上,代替眼泪宣泄了内心的痛苦和不平。
她头很晕,从昨天下班后就一点东西没吃,想把自己饿死的决心大过减重的决心。但此时,外面的空气如此寒冷,没有一点热量支撑,她就真的要支离破碎了。
她一路踉跄穿行在被雪阻隔了视野的一片荒凉之中,周遭的人和车都化作了飘落的雪,站立的树,摇摆的枝条,没有什么是真实存在的,只有冰冷的感觉是最直接的,深入血液的,浸入骨髓的。她感到下一秒就要冰冻住了,心和思想都不会再运转了。
“依凡!”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车上跳出奔向她,她想挥挥手,却直直的倒了下去。
林依凡醒来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古香古色的小屋中,古朴的书架上摆满了茶壶、茶杯、茶叶罐和大大小小的雕花瓶子,屋中装点得厚重大气,正是适宜人修身养性的清雅所在。
她虽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但是闻着茶香,心就安稳了起来。她缓缓的爬下床,正要穿鞋,就听见门外似有对话声。
“你这样把她带回来,浩天知道吗?”林翰文不无忧虑。
“我是去医院看靖峰,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当时只有她一人,浩天没在身边……”他知道她只是饥寒交迫加上连日劳累才会晕倒,想着师父这边有药就来了。当然,他也知道师父在担心什么。
林翰文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担忧起来,上次陈嘉源带着林依凡等人来‘新风社’时他就看出泽城对她过分上心,今日他又将昏迷不醒的林依凡带回了‘新风社’请自己诊治,再次印证了之前的猜想,“泽城,不要让自己陷入复杂的感情中。不然真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我明白……”陈泽城艰难的回答道。
林依凡坐在床边听着林师叔同陈师兄的对话,心中既慌乱又无措。自从那次在‘新龙社’大家席地而坐深入交谈后,她就将陈泽城视同何靖峰、林海一一般的兄长,直接将他曾经表白的那页掀了过去。但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是那么容易更改的吗?她认真思考的只有自己和郑浩天的感情,何曾想过别人对自己的喜欢要如何消退呢?陈师兄一直对她那样的好,从未表现过得不到她的沮丧或不甘,所以,她就忽略他的感受和付出,心安理得的接受来自他的关心和帮助。这难道不是一种残忍吗?
门被推开后,陈泽城走了进来,他见到林依凡已经苏醒,表情立马轻松、愉悦起来,“师父说你气血不足、脾胃不和,再节食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依凡不安的坐直了身子,客气道:“给你和师叔添麻烦了……”
陈泽城拉了把椅子坐下,满眼关切的问着:“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依凡轻轻摇了摇头,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对话。他的关心越多,她的心就越乱,“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刚刚昏倒主要是因为没吃东西。”
泽城朝她温和的笑着,“给你熬了小米粥,一会儿喝一些。师父说你不能一下子进食太多,要一点点来,不然反而会增加胃的负担。”
“这边还能熬粥啊?”
“是啊,平日里我们下班之后,都会先做点吃的,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饭,聊一阵子,再训练。这边有厨房,还有药房,不止食材丰富,制作药膳的材料也一应俱全。”
林依凡听他这样说,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呢。这个药房会不会和电视里看到的一样,一个大大的柜子,很多小小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面写着名称。还有一个小秤,拿出一味药放上去,嘴里喊着一两黄芪、三钱枸杞,是不是这样啊?”
陈泽城望着她天真的脸,忍不住笑起来,认真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依凡站起身来,一边穿鞋子,一边兴致勃勃道:“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陈泽城一路将她带到药房,此时林翰文正在房内调配着一剂中药,看见二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温和笑笑,“前几日去看靖峰,见他已经有了起色,你们也可以放心了。不要一个人刚好转,另一个又倒下了。无论经历多少艰难险阻,生活都要继续下去,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依凡听了乖巧点头,“嗯,我知道了……师叔这是在配药?”
林翰文点了点头,摊开手给她看了一眼,“我们社有个社员这几日风寒侵体,给他配几副药回去喝喝。”
依凡顿时心生好奇,看了一眼陈泽城,小声问道:“我可以到师叔跟前看吗?”
泽城笑笑,轻轻点了点头,随她一起走至师父跟前。她望着那些叫不出名字,颜色各异,样子古怪的药材,出神的想着,忽然开口道:“这么多种药材,每一种功效是什么,要怎么搭配,用多少量,应该要学很多年才能记清楚吧?”
林翰文见她感兴趣就耐心解答道: “是啊,我从小就跟着父辈认这些草药的名称,周末随着他们出诊,耳濡目染学到一些皮毛,后来看了各种书籍,慢慢将从前看到的、学到的东西和书中的知识合二为一,再试着举一反三,便能开始自己的实习生涯喽。师父再带个几年,自己就能出诊了。”
依凡听着林师叔的话,连连点头,渐渐出神,“想要济世救人可真不简单,要经过这么多磨炼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医者。”
林翰文低头将药放进纸袋中,沉默了片刻说道:“济世救人的不只是医者,还有无数的职业人和有志之士,都做着类似的事情。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在集会上当众指出‘新雨社’问题的勇气。我记得当时你处境艰难,本就百口莫辩,却坚持将话讲完,那时候你给我的印象极深。说实话,行医多年,我也渐渐麻木了,为人诊治更像是一种习惯,少了最初的那份炙热,现在,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那份炙热,你不是医者,却有医治不良风气的决心和勇气,这才是真的不简单啊。
依凡未料到林师叔会突然说出这番话,红着脸,摆手道:“您这么说,我不敢当……”
林翰文朝她温和笑笑,“我当时也想过,你只是一时兴起,看到了‘新雨社’的问题就指了出来。但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你经受了许多磨难,却还是初心不改,我才知道你的坚决与果敢。”
泽城见她无所适从的样子,忙朝林翰文道: “师父不要再夸她了,她就是喜欢默默的做这些,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甚至本能。”
林翰文爽朗的笑声响彻整间药房,点头说道:“我看也是,夸得她都不自在了。”
依凡的脸早已红透,忙接话道:“我不禁夸……”说着又羞涩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