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中。
莫颜落轻轻起身,幽幽一叹:“便顶真诗吧。”
玉靥黯淡,无尽失落。
石琼、柳狸,两个傀儡罢了。
千盼万念,结果仍是宿命难违,便连这清白身子的第一次也不能掌控。
石琼威声:“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董森面现赞色,魂字开首的诗句极为生僻罕见。
阿狸耳朵微耸,笑眯眯:“魂归寥廓魄归烟,只住人间十八年。”
江揽月也笑了,给我留个年字,你是多看不起人嘛,“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董森下意识张口,又及时止住,索性挪入石琼背后,抬扇遮唇,加以提示。
莫颜落没提示,那时效便还是十息。
面对顶真诗,即便诗仙在世也不敢一心二用,他唯能如此。
众人轻轻一叹,从此过后,董森再也不是太原首席大儒了。
文人首重风骨,没了风骨的文人,如何配称大儒?
石琼:“同时月殿气如虹,各自天涯影似蓬。”
阿狸:“蓬蒿已逐晓霜眠,玉立孤标汉绮园。”
“园……算了,我放弃。”
江揽月倒是想出一句带园字打头的诗句,奈何意境相差太远,唯有朝台上莫颜落投去一个抱歉眼神。
姐姐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石琼:“园步携琴入,山行载笔寻。”
阿狸:“寻春携酒过城西,二月垂杨叶未齐。”
……
二人一句接一句,意境悠远,且皆在十息内完成。
诗书盛宴,莫过于此。
众人面目呆滞,钦佩到无以复加。
即便平时对读书人嗤之以鼻的武夫们,也打心眼里服了。
“芳物感幽怀,一动平生念。”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下渚多风浪,莲州渐觉稀。”
“稀微了自释,此处乃不……同?”
石琼也不知听到什么,说完最后一字,面色陡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阿狸耳中没听到声音,诧异回头:“公子,我们赢了?”
李琼轻轻点头,并不言语。
老子闽省文科状元,首都中医药药理学硕士,曾两度杀进过央视诗词大会的三甲,并最终夺魁,赢你理所当然!
阿狸没搞明白咋赢的,但笑得嘴巴差点咧到后脑勺。
“怎么了?”
众人莫名其妙,急忙相互询问。
行煊轻叹:“揽月对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许多人恍然大悟。
“有何不妥?”依旧有人满脸懵。
“小王爷这句最后一个也是同字,绕回去了。”
“绕回去也算输?”
“要不然呢?”
……
石琼拂袖而起,冷声:“李先生好本事,竟连董森也不是对手。”
李琼起身,诚惶诚恐:“小王爷恕罪,侥幸而已。”
“无怪乎你敢用琼字,本王记住了,哼!”
石崇黑着脸,大跨走而去。
一直静若止水的石蝶泉起身相随,临了朝李琼投去一眼,异常阴森。
李琼讪讪拱手相送,心下暗暗冷笑。
三品宗师,并非杀不死,更不是杀不得!
王府众侍卫尾随在后,声势铿锵,威风凛凛。
董森枯坐原地,面色惨然,良久后才吃力起身,踉跄而去。
仿若一瞬间苍老二十岁。
李琼长揖在地:“恭送先生。”
我不管你是否曾为太原士林风骨,又有什么把柄落在石崇手上。
这一揖便尽了季恒与你的师生缘份,此后再遇便是敌非友,你死我活。
“狗东西啊。”
“还我金子……”
等人走远,众人彻底醒过味来,一时竟相撕碎手上的赌契,群情激愤。
百花阁的姑娘们面色也愈发难看。
这个盘口,吃尽众人,不吐半分。
三袋金子,把在座之人大部分全搜刮光了,她们还赚什么?
筹备如此久的出阁盛会,最后竟全喂了外人。
这让她们如何接受得了。
“鬼叫个屁。”
杜宗元大吼跳起:“你们不信我李兄,竟无一人投阿狸十两金子,这能怨他不成?”
这位可是虹武剑庐少掌门呐,头上顶着个侯爵老爹,杀个把人都不大治得了罪。
众人不敢再放肆,犹自扼腕痛惜,埋怨自己确实给表象迷了眼,竟没把宝押在柳狸身上。
哪怕只是最小一注,便可成为最大赢家。
他们肠子都悔青了!
杜宗元赶紧趁热打铁:“李兄,到我了,到我了。”
李琼低声:“我念你写。”
柳宗元点头如捣蒜。
李琼扇子遮唇,“曲题‘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然后就把整首诗背了出来。
杜宗元肚子没多少墨水,基本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越写越喜,写完立即捧着冲上高台,塞到心玉手上。
这心玉面容甜美,属于天真浪漫型。
却也是三个伴阁姑娘里面容最嫩,年岁最小的。
畜生啊!
李琼、阿狸狠狠鄙视。
台上,心玉浏览过后,美眸亮起,甜声念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曲词一出,各奋力书写的才子们立即停笔,再看李琼,个个目中喷火,不共戴天。
“恭喜妹妹。”
巧玉与彩玉酸溜溜的道贺。
虽说这首曲词由他人捉刀,但杜宗元好歹是个十拿九稳的未来小侯爷,而且还年轻俊俏。
而等待她们二人的却是形如猪狗的竞价,若第一次再归个身份低下的富贾,那往后身价便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
“谢谢两位姐姐。”
心玉望向杜宗元,春上眉梢,圆脸像个熟透的小苹果。
唉……
莫颜落幽叹上楼,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莫姑娘留步。”
阿狸突然走出,朝上方拱手:“姑娘仙人之姿,我家公子自然是中意的,他不过为了谋些盘缠才借我之手罢了,这上楼之人自然也是我家公子,请姑娘勿怪。”
莫颜落回头,美眸直视李琼。
后者苦笑:“阿狸,你这是何必?”
阿狸双膝下跪,重重嗑个响头,“公子快去吧。”
李琼揉揉他脑袋,再不说话。
这是他的孝心,也是坚持。
阿狸眯眼而笑,无比享受。
众人头皮发麻,视之如主亦如父,这才是真正忠仆呐。
李琼抬眼往上看。
莫颜落玉靥绯红,不胜娇羞的扭头就跑。
空中飞起一只绣花鞋,光洁的小脚丫子在裙下若隐若现,形若美玉。
众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