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州城,吴府,又到了一年桂花盛开的时节,满院飘香,沁人心脾,闻着只叫人精神矍铄,筋骨自舒。
院子里,林淑玉正陪着娘亲跟喜儿在说着家常话,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瓜果糕点,还有一些精致小食,三人这边聊得热闹,那边阵阵孩童的嬉闹声,追逐声,打闹声不绝于耳,除了自己家的几个孩子,晋王府的小郡主居然也在这,满院子欢快的声音。
妇道人家,聊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还有这一路均州之行的所见所闻。
没来之前,她们都只是听说这均州之地向来贫瘠苦寒,偏远闭塞。可等到一行人下了船,过了安平县进入均州境内,看着那宽阔平坦的官道,还是颇感意外,这可不像闭塞之地该有的样子。都说山高多匪,初时喜儿还颇为担心,毕竟他们这次举家过来均州还是女眷居多,可平儿却一再让他们放下心来,他们这才安心赶路,果然,到广平县四五日的路程,别说是山匪流寇,就连晚上在路边的林中宿营也无一人打扰,尤其是进了广平县城,要不是看见城门楼上那大大的牌匾,他们还以为是进了均州府城,城门楼雄伟壮观,众人进了城,只见商铺林立,街道相互交错,布置有序,商贾小贩,闲赋路人比比皆是,叫卖之声也是不绝于耳,比起太平县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几人好奇询问,才从平儿口中得知,又到了开市的时间,所谓的开市,就是每年靠近年尾的时候,均州各地的商人都会把货物集中送到广平县城里来集中交易,后来就有了这个叫法:开市。
三位妇道人家聊着聊着,不知又聊到了什么趣事,竟然还时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旁边,吴迪跟贺知章正在一棵桂花树下喝茶,交谈,应该是在说正事。
你已经在户房待了一个多月,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马上广平县就到了开市的时间,明日一早你就跟着方义真他们一起过去吧。
贺之章听完面露难色,他到了均州之后,就被吴迪安排到了户房做事,虽然只是一个胥吏,可他只是一个贡士,在越州城等的那段时间,他见过多少排名靠尾的进士都未必能混个差事做,最后只能无奈离开越州城,而他一个贡士,却能直接去府衙户房做事,按理来说应该相当满足了,可一想到那要去的地方,他又有些担心。
广平县新建府库以及吴迪对于那府库的用途,他在来均州的路上也听平儿说了不少,那可是相当于均州府的库房了,因为要给均州商人提供便利的原因,那里的账目驳杂,数目庞大,非常容易出现差池,万一出了问题,那丢的可是国库的银子,丢了差事是小,万一要是牵连到了吴迪这个知府,那可就是鸡飞蛋打,铸成大错了,更别说可能还会人头不保了。
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与其去那种是非之地,还不如在府衙户房做一个坐班小吏,官职虽小可却出不了什么大错,他又是刚来均州,舅哥又是堂堂知府,只要自己好好当差不出差错,时间久了自然不愁混不到一个好差事了,现在却……
他弱弱的说道:广平县库房涉及府库税银,关系重大,我初来均州,一应事务都不了解,万一有了差池,我倒无所谓,就是怕因此牵连到你就不太好了。
吴迪见他面有难色,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只当他是担心出错,还一旁安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广平县府库建了也有几年了,如今所有的事都有了章程,之前的人也都熟悉了各项事务,只是现在均州各县发展越来越好,这往来的银钱多了些,账目就繁杂了一些,自然就多需要些人手,方义真做事谨慎小心,勤勉,有度,你跟着他过去,凡事先听他调度,时间久了自然就能熟悉这些事务了,说起来这涉及银钱之事,无非是需要小心,心细而已,你这么年轻,心思自然活络,不用太够担心。
好吧。
说的有些勉强,可贺知章还是应了下来。
吴迪见他同意,又跟他聊起了越州城会试时的一些趣事,他以前也经历过,二人也有共同话题,聊起来倒也相当投机。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知章向喜儿跟娘亲告别,她们三人才知道他被调去广平县的事情,妇道人家对官场之事一窍不通,是福是祸她们更不会多想,毕竟这是自己家人安排的差事,绝对错不了。
倒是林淑玉在卧房里问起了吴迪:知章他们一家刚到均州,你何苦要把他调去广平县,这不是让他们一家分离吗?
她现在肚子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每晚睡觉之时都需小心翼翼,以前的那些闺房之乐二人已经消停了好久,吴迪小心的扶着她躺下,跟她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有些话没有跟贺知章说透,他让贺知章去广平县府库就职有多方面的考虑。
一来:他虽做到了均州知府,可入仕以来,自己一直克己奉公,从未做过因私废公,走后门儿这样的事,户房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他才让贺知章这个贡士去户房做事也算合情合理,也无需担心别人说他徇私舞弊,滥用职权。
二来:他早已经不像以往,安于现状,随波逐流。自从暗卫暗中调查女儿之事,害他们一家又要面临分离之后,他就已经有了进庙堂的打算,不论是知县,通判还是现在的知府,他从来都是事必躬亲,恪尽职守,兢兢业业。除了是他天性使然以外,也是在为日后进入庙堂积累资本。眼下广平县府库这种做法只是在均州境内实行,在他的心里,这件事以后是要在整个南越国实行的可能,现在这样也只是提前练手,熟悉章程规则,查找漏洞,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能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也能得心应手,轻而易举,信手拈来,不用担心再出什么大差错了。
三来:也是受晋王一事的启发,官场之事,今日还高朋满座,明日可能就树倒猢狲散了,一个堂堂王爷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一个四品知府, 现在自己孤身一人,怎么也要留个后手,有机会的时候多提拔一些人,眼下就是个机会,户房里做事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胥吏,可他毕竟只有贡士的功名,自己虽贵为知府,除非滥用职权,否则也只能让他慢慢进步了。
到底是夫妻同心,林淑玉很快明白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志在庙堂,笑着说道:这样安排倒也合理,等以后你进了朝堂,有机会再提拔他就是了,麟儿在书院里读书非常用功,颇受院长看重,以后也能跟着你走仕途这条路了。就是瑞儿,都这么大了还这么贪玩儿,每天就跟着玉儿那个疯丫头跑来跑去的,近年来一直跟王府里的一个护卫学功夫,以前你不是不让他跟郡主在一起玩儿吗?怎么现在也不见你说管管呢。
吴迪听完只是付之一笑:小孩子嘛,贪玩儿就贪玩儿吧,只要不学坏就好,他喜欢功夫就让他去学好了,只要他做一件事肯用功,其他的倒是无所谓的,嘿嘿。
林淑玉初听还当了真,可看着他那贼笑的表情,心思一转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问道:你莫非是……你不是一直反对那件事吗?万一圣上对晋王还有什么心思,岂不是会连累了你。
吴迪淡淡一笑:应该不会吧,就是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儿而已,况且圣上未必就对晋王有什么心思。
他心里有自己的心思:上次越州城里传来消息,燕王被禁足,再联想到之前他们刚到均州,路上就遇刺之事,秦州府的捕快出现的太及时了,他们虽说是办公差,最后在广平县也得到了证实,可他们出现的时机和他们的身手都太可疑了,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刺杀案根本就是燕王暗中做的,既然如此,圣上只是让晋王到偏远的均州定居,做个闲散王爷,未必就是有其他的心思,只是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他没有告诉林淑玉而已。
林淑玉哪里知道这些,听他说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疑惑的说道:即便圣上对晋王没有那些心思,可还是会时刻提防着他吧,你未必能借到他的力。再说,晋王为了自保牺牲玉儿,已经很残忍了,我们又何必要利用到孩子身上去。
吴迪这次却不再嘻嘻哈哈,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晋王不会有那么多小心思,定然是有人给他出主意,他虽在均州,可王妃那里……。
再说瑞儿的事,眼下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说这些都还太早了些,将来他们二人真要走到了一起,那也是缘分使然,根本就跟利用无关,想当初我们二人在一起又何曾对过眼,如今还不是……嘿嘿,感情之事谁又能说得准,他们怎么也比我们那时感情要好吧。
林淑玉听完点了点头,知道他指的是王妃的李家,先皇时的重臣,如今新皇继位,朝中时局波云诡谲,可多少还有些人脉在。又听他说起二人当初刚在一起的事,不自觉的笑了笑,二人初次见面还是吴迪帮还是乐师的婉如出头,当时只是觉得这个书生还有些正义在身,可后来迫于家里给的压力,一入宫门深似海,再加上瑞王也颇有野心,就有了她跟吴迪的故事,当初的那份结婚协议,她到如今还记忆尤深,只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慢慢有了这个男人,直到越来越深,难以割舍,最后当她听说自己的相公跟另外的女子有了那一夜的荒唐事之后,她的心里居然莫名的心酸,那一夜她决定把自己主动交给这个男人,初为人妻,那一抹殷红,一丝痛楚,一夜痴缠都记忆犹新,如今想起还脸红发烫。
吴迪不知道身边人已经想了这么多,只见她噗嗤一笑:你当初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儿,谁能看上。
我当初可是玉树临风,太平县一枝花,谁还不知道你第一眼见我就迷上了,嘿嘿
臭美……谁稀罕见你……
……
不似情话,心里却也甜的发腻,二人手牵手,平躺于床上望着床顶,这一刻更像是亲人,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打情骂俏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