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静谧的碎叶城暗流涌动。
鹿怀春在珠玑阁门客的护送中,奔走在大街小巷,队伍由一变二,由二变三,最后席卷至安西大营。
等鹿怀春派人发来消息,枕戈待旦的李桃歌和韩达走出小院,百余名近卫抄刀随行。
来到南宫献下榻的府邸,同崔九和卜屠玉领队的先登营汇集到一处。
两伙人静寂无声,眉目阴沉,刀甲明亮,朝着都护府闷头走去。
遇到夜巡的西军小队,悉数歼灭。
走到安西都护府,李桃歌望着朱漆大门,眼神狂热,浑身打起轻颤。
锐字营兄弟的债,
十几万镇魂关子民的债。
国仇家恨,是该一并清算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发号施令。
李桃歌猛然刺出黄泉,轰然一声巨响,大门碎裂。
李桃歌声音高亢喊道:“杀国贼!”
“杀国贼!”
先登营,不良人,新锐字营,韩达麾下西军,上千勇士冲进都护府。
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侍卫砍翻在地。
无论见到何人,宁刀不归鞘,杀过了一进接一进的院落。
没多久,来到空旷的中堂门前,铁甲府兵堆满视线,以长戈劲弓迎敌,屋顶,院墙,凡是能放下人的地方,站的满满当当。
郭熙身披虎神甲虎神盔,端坐在中堂门口,手里举着一碗香茗,见到少年杀气腾腾闯入,用茶盖拂了下茶水,柔声道:“来了?”
语气亲近,像是对待多年老友。
李桃歌缓缓前行,桃花眸子不离对方片刻,一字一顿道:“郭贼,国贼!”
郭熙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尚未及冠的小孩子,言谈举止都透着幼稚,千里迢迢历尽艰辛来到我的面前,只为骂一声国贼?本帅倒要问问你,何为国贼?”
李桃歌恨声道:“你贪墨税银,克扣军饷,滥杀无辜,拥兵自立,伙同骠月蛮子践踏大宁子民,勾结大周兵犯大宁疆土,屠戮镇魂关十几万人,这,难道还不是国贼?!”
郭熙轻佻大笑道:“你说的这些,本帅都不认。来,给你细细道来,贪墨税银和克扣军饷,是为了重振西军,要知道几十年前,西军武勇第一,在六大都护府中,最是威风霸道,靠蛮子头颅攒军功,以马踏漠东走廊享乐。可在本帅上任之前,西军窝囊成啥样了?不敢进白沙滩,不敢入阴阳谷,躲在关里不敢出去,成为骠月的活牛羊。本帅弄那么多钱,花在哪了?那一千五百重骑就在那放着,你眼瞎吗?!”
“要不是金龙卫实在蛮横,安西重骑能把你们打的落花流水,以一疆之域对抗百年朝廷,哎!~异想天开喽。”
“你所说的伙同骠月蛮子践踏大宁子民,本帅同样不认。”
“那镇魂关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圣人知道,冯吉祥知道,左日贤王知道,本帅坐镇安西,岂能不知?历年来,镇魂关已经填进去几十万条人命,只为圆刘嬴的千秋帝王梦,去他妈的!”
“没错,镇魂关那些人是我杀的,朝廷要六大都护互调,又派来梅花卫,摆明了要拿本帅开刀,不找个由头抗旨,全家入京后,姓郭的三族脑袋早已搬家。”
“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有错吗?”
听完貌似占理的慷慨陈词,李桃歌愤愤说道:“你想要全家老小活命,就屠了镇魂关十几万人,弄的西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郭贼,你哪来的狗屁道理!”
郭熙不屑笑道:“他们的贱命,哪有我郭熙的命金贵,死了就死了,为了养一个白虎鼎,死的人难道少了?我只不过效仿圣人,他养国运,我保平安,谁都别笑话谁。你若真有怨气,冲进皇宫,把刘嬴的狗头摘掉,别假惺惺的专找软柿子捏。”
卜屠玉掐起纤细腰肢,破口大骂道:“嘿你个王八蛋龟孙子,绿毛粑粑一大坨,偏要装大尾巴狼,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把屎盆子扣给别人,我日你全家寡妇!老大,别跟他废话,杀过去,绑起来,涂满泥巴架在火上烤,看那张鸟嘴还敢不敢胡乱喷粪!”
恶人还需恶人磨。
开口就奔向全家女眷,除了以同样的方式回骂,找不到任何破解之法。
堂堂西北万里郭大都护,以巧言善辩着称,结果被田间泼妇的把式骂到脸色铁青。
李桃歌平举长枪,一个杀字没喊出口,就见到从中堂里推出来一名高瘦老人,白发杂乱无章,高昂着头颅,一品红袍涂满污垢,即便沦为阶下囚,也透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势。
李桃歌虽然没有见过一人之下的左相,但能嗅出重臣气度,父亲曾经叮嘱过,无论如何要把杜斯通带回永宁城,如今见了正主,叉手为礼,“晚辈见过杜相。”
杜斯通循声望去,仔细打量一番,呵呵笑道:“能率兵打进都护府,不愧是白垚的好儿子,来,无需顾及老头子安危,奋力厮杀便是。”
郭熙翘起二郎腿,阴阳怪气说道:“李相儿子前来营救杜相,荒谬绝伦。杜斯通,猜猜这少年是真的想要接你回去,还是假模假样惺惺作态?李白垚坐镇凤阁,独揽尚书省大权,在京城内只手遮天,圣人都要让他三分。你要是回去,他可没这么好过,说不定,把你弄走后,一刀砍掉脑袋,把杀人的罪名安到我郭某人头上。”
杜斯通冲他讥笑道:“小人的肚皮里,尽是龌龊勾当,看谁都如同照镜。我与李相的为人,互相都已经熟知,无需对狼子小人辩解。”
杜斯通转而对少年放声喊道:“就当老杜死了,放手厮杀便是。宰了郭熙,你就是千古功臣,是非功过,以后自有定论,老杜哪怕是驾鹤西去,也能安详闭眼。”
一席话使得军心躁动。
李桃歌收拢心神,枪尖直指郭熙,凝声道:“郭贼!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