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史文恭的精神几乎是恐慌到了极点。
心中所剩下的,只有那原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恐惧,让人无法移动寸步。
这种想走,却身体不受大脑指控的感觉,无疑让所有人疯狂。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
史文恭一时也有些警惕,抬起头一看,眼前的场景让他瞳孔一阵剧烈地颤抖,几乎是难以置信。
刚才最后那一剑,只不过擦破了些许皮肉,而那个出手之人,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所阻拦在了史文恭眼前。
“你……你是……”
嘴角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史文恭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了,然而,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最终,他也只得靠着树边缓缓坐了起来。
“你是何人?”
高俅手中宵练剑缓缓垂下,皱着眉头看向对面那个人。
“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黑衣人手中的武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只是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忌惮高俅一般,他转过身来,看向了史文恭。
“高离,没想到你还活着。”
撑着树干,史文恭缓缓地站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丝冷笑:“不过,你没想到吧,你杀不了我,只要我今天活着走了,他日势必取你性命,了结了这桩旧怨!”
“哦,看样子你的自信心似乎有点过头了。”高俅轻蔑地一笑,眼神却阴沉下来一步步往前走去,语气低沉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今天就更不能放你活着走了!”
“我说,两位火气这么大干什么?”
黑衣人右手猛地抬起,却只是挡住了高俅的去路。
“你想再打吗?”高俅面色阴沉说道。
“呵呵,我今天来的目的只不过,是阻止这场厮杀。”黑衣人随意地笑了笑,只是说道:“你要是愿意卖我一个面子,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是么?”高俅面色上露出几分沉思之状,旋即,他将手中剑一扬,转瞬之间已经入了剑鞘。
“没关系,你好好想想。”黑衣人看高俅似乎已经没了杀心,干脆靠在了一旁的树上,脸上带着一丝从容不迫的神情。
史文恭也一脸阴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着面前的两个人,心中却是暗自思索起了退路。
“听上去,确实是很诱人的承诺。”
语气停顿了一会,高俅话锋一转,却突然冷笑一声:“只可惜,和他结仇的是我高俅。”
“更何况,这人所干的,只能用他的命来偿还!”高俅说完,眼神中的那抹凶狠洋溢开来,整个人似乎已经带上了一丝狂暴的杀伐气息。
看着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高俅,黑衣人的眼神几乎是同一时间沉了下来。
气氛,刹那间沉寂了下来,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这一场死斗。
虽然,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厮杀。
“年轻人,你身上的东西,并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秩序。”
片刻过去,黑衣人负手而立,只是语气淡然地说道:“要动用它,已经是违背了天道,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擅自使用,我现在想放你走,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什么也没说,高俅只是一脸冰冷地神色,一步步往这边走了过来,剑鞘里的剑不过一瞬间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今天不终止这场仇恨,我绝不会再有任何留手!”黑衣人说着,手腕一翻,一柄通体金黄的刀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右手。
“这是最后通牒,不是请求!”
“狂妄!”
“锵——轰——嚓!”
火花四溅,双方刹那间兵器剧烈碰撞的力道,甚至让人感觉震耳欲聋,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在震动一般。
强大的气浪卷起了附近的落叶,整片林子中都在回荡着浓郁的杀气。
连原本宁静的夜空,也隐隐风云变色了起来,穹顶,更是要被撕裂开一般。
与此同时,十里之外。
战场上的形势,此刻对于曾头市军队来说,显然不怎么乐观。
梁山大军在孙安和蒋敬的指挥下,已经从四面八方发起进攻,整支队伍洋溢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而被包围在内部的曾头市大军,早已经纷纷失去了一开始的凶猛。
直到现在,他们所有人也看清楚了,他们的首领史文恭,早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这个元帅大人,一声招呼也没和他们打,就这么爽快地自己人间蒸发了。
他史文恭开溜地是爽,而曾头市这些人就不这么想了。
这些农户庄丁,虽然常年累月和各地土匪流民作战,甚至是伪装成土匪劫掠县城,战斗力自然不用质疑,比大怂的废物厢兵是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而他们现在碰上的,是同样身经百战的梁山大军,面对棋逢对手的强大敌人,这场战争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
先不说梁山大军的装备锋利坚固,完全不是他们能比,更何况,这些敌人现在还带来了远远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神秘武器!
“混账,那是什么玩意到底,那个谁,赶紧给老子去查个明白!”
曾索等几人原本被刘赟他们打的丢盔弃甲,就差连小命都赔上了,这会一看自己的大军被杀得漫山遍野的开始溃逃,一时也恼火不已,撕扯着嗓子骂个不停。
最让他发狂的,还是那些能移动的火炮,不管怎么样,那些武器的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防御能力!
而且,关键的是,这种能跑的怪物,他们曾头市的人是闻所未闻,连怎么防范也一无所知。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曾索。
“报,三……三少爷!”
曾索看无人理会他,正怒火冲天,却看几个银甲卫军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们的马呢?”曾索低喝道。
“报四少爷,我正要说这个,先前我们被贼将的兵器砸碎盔甲后,正在四处逃跑,哪想贼人的火炮不但能随车移动,甚至能击中战马啊!”
那个军官颤颤巍巍地双手抱拳说着话:“不只是我们,连手下的兄弟们的战马,也被击伤好多了!”
“董双那个小子,如此欺人太甚!”曾索死死地咬着牙,看着远处的董双,低喝道:“明明有这么大的威力却不杀马,这种时候就想着抢我们的马了么?”
不远处,董双的军队正呈数十个包围圈,以排列组合的方式,对曾头市军队发起了最为猛烈的攻击,盾牌手在最外围,弓弩手和长枪手在内部,最核心的位置,则是车载火炮了。
如果有现代军事指挥官来到这个战场,一定会被这种作战模式所彻底震撼。
因为,这就是一种在二十一世纪最常见的,多兵种协同作战方式。
说通俗点,就是步坦协同,只不过现在没有坦克,换成了火炮而已。
不管怎么样,对现在这个战场来说,原本就难以反击的曾头市军队,现在,在弓弩手的火力压制下,想越过盾牌击溃最内部的车载火炮,无疑是难于登天。
曾头市不是没有投石机和强弩一类的大型攻坚破坏武器,只是,这一次由于目的是去大金接受封赏,史文恭下令把那些重武器全部放仓库了!
而这下,看着惨不忍睹的战场,和被逐渐包围压制,一个个被消灭的曾头市部队,曾索咽了咽唾沫,心中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赶紧去通知手下的兄弟,全体弃马步战,把马全杀了!”曾索怒喝一声:“这些战马都是大金数十年间千辛万苦运送到中原的,要是全被董双夺了我们还怎么交……”
刹那间,战场上的形势再一次击碎了曾索的美好幻象。
“别打了,别打了,董大人,我们投降!”
在上万人的眼前,营指挥使路寒第一个跳了出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我们愿意归顺,绝不再和大人作对,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他话音刚落,手下的五百多人就像刀剑烫手一样,争先恐后地丢掉了所有的兵器和盔甲,围成一堆坐到了地上。
董双看得一脸无语,还没来得及说话,战场上却突然响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金铁碰撞声。
梁山众将往前看去,此时,自从第一个人放下武器后,几乎是蝴蝶效应一般,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缴械投降。
“混账,你们这般吃里扒外的废物!”曾索气的几乎要炸了,血红着双眼骂道:“赶紧给老子捡起兵器继续打,胆小如鼠之辈!”
“你可给爷爷闭嘴吧!”
路寒猛地跳了起来,挥起双刀指着曾索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要不是靠着你爹,你这废物有什么出息,现在落到我们手里还想让我们给你这畜生卖命,做梦!”
刚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大喊道:“兄弟们放箭,先干掉这个废物!”
降兵们不是傻子,自然个个争着立功,只听一阵弓弦翻动声响彻天际,即使是没有路寒指挥的部队,也纷纷搭弓取箭往曾索和那些银甲卫的人马发动了攻击。
曾索吓得脸色发白,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上,骑着马乱窜一阵,没过多久马就成了正宗的马蜂窝,他也跟一摊烂泥似地摔到了地上。
而那些银甲卫部队可没这么好运气了,虽然他们个个装备精良,刀枪难入,但在满天弩箭和箭矢的狂轰滥炸下,减员也不在百人之下。
“这些狗仗人势的玩意死的好!”曾头市的底层士兵纷纷骂道:“平时打仗时从来不上,就会养尊处优让我们在前面炮灰顶死,都活该死!”
刚要抬起头,曾索只觉得一道冰冷的寒芒已经靠近了他的脑袋,抬起头才发现,唐斌刘赟孙立三人早已经把他包围住了。
“混账,老子今天就跟你们拼了!”曾索心中狂怒起来,也顾不得一切,催动平生之力,就向唐斌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什么也没说,唐斌只是驱动手中雪域刀,和曾索交上了手。
其他人自然是什么都没说,他们清楚唐斌和曾索实力的差距,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去打扰。
“噗!”不料,曾索手上不老实,见取胜无望,唐斌实力远在他之上,一道飞刀甩出,所幸唐斌身手敏捷,才只是擦破了皮。
不过是一瞬间,瘆人的紫红色浓液就从伤口疯狂地蔓延了出来。
“这畜生!”
唐斌手下的亲兵看得愤怒,一拥而上把那废物给绑了,丢到了唐斌面前。
唐斌捂着伤口,明显有些难受,刘赟眉头皱了皱,语气低沉说道:“把这个下三滥的小人给丢到他们自己人里去!”
话音刚落,刘赟右手一甩,一道黑色光影已经飞到了唐斌手中。
而梁山士兵自然会意,几个人一用力,把曾索随手丢回了曾头市人堆里。
“拿着兄弟,这是安神医的解毒膏。”刘赟笑了笑:“像你这种刚中毒的,外用就能排出毒素了。”
“谢了。”唐斌随意地笑了笑,取出药膏在手臂上擦了擦,果然感觉药效明显。
而此时,曾索刚爬了起来,眼看着曾头市将士那数不清的弓箭对着他,早已经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曾索,还记得我们吗?”两个士兵缓缓地走了出来,冷笑道:“我们为曾头市卖命数十年,到头来连家人的命都保不住,别说升迁,每次的俸禄都被你们曾家的人扣的分文不剩!”
“家人重病到死,我都拿不出一分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知道那种感受吗?!”另一个士兵大喝一声,高喊道:“别废话了,兄弟们放箭!”
“唰唰唰唰唰!”
一阵弓箭声之后,这废物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显然已经死地不能再死了。
“一个人混了这么久,连手下的人都时刻想着杀死他,这做人也足以称得上失败了。”刘赟在马上看得冷笑一声,又话锋一转笑道:“唐兄,你这仇可是没亲手报成,怎么样,可否解气了?”
“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些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唐斌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了侧边。
“呵呵,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善良啊兄弟。”刘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把目光同样移往了董双的方向。
在战场的最核心处,此刻显然有些反常。
“听好,所有人不得伤害吴将军,只准生擒,有胆敢放暗箭者立即诛杀!”
董双负手而立,站在核心中语气淡然说着话,黑色的衣摆在夜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凌乱了起来。
上千人围在此处,而正中央的那个中年人浑身浴血,看上去精神似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一丝要倒塌下去的迹象。
“怎么样,兄弟,你还是不考虑你的前程吗?”
孙安把队伍交给了蒋敬统领,亲自走了过来劝降说道。
什么也没说,吴麟只是一脸淡然地望着所有人。
见吴麟没有任何动静,孙安也不生气,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一般,依旧是继续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看着他这种沉着的脸庞,董双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份钦佩。
不管怎么样,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维持一个军人和杀手的核心精神,这是世间罕有的。
吴麟,无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想到这里,董双正准备开口说几句,却被吴麟的话打断了思绪。
“够了,孙安,你给我闭嘴!”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吴麟第一次喊叫了起来,而且是声竭力嘶地大吼着。
眼神冰冷地盯着孙安,吴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记住了,你这个叛徒,我就是下了地狱,也要拉你陪葬!”
“看样子,你是打算给史文恭卖命到死了?”孙安眼神阴沉地说道。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麟今天显然是有些反常,他再一次大笑了起来:“孙安,我的忠,是你没法比的,你今天有种就在这里杀了我,怎么样?”
“我知道你不会的。”吴麟冷哼一声,突然大喊了起来:“因为你就是个叛徒,高太尉收养了你,让你来刺杀董双,你却拖到现在还不动手,恐怕早就已经投靠董双了吧,你这个叛徒,有何资格在这里颠倒黑白?!”
“给老子放箭!”
“嗖嗖嗖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