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船靠近之后,叶谨延总算看清了船舱里的人。
不算是故人,却算是熟人。
石头一眼就认出里面的人,惊讶地道,“那不是柳姑娘吗?”
不等叶谨延说什么,石头就高兴地抬手打招呼。
“柳姑娘,好巧,我和公子也来这里玩!”
柳微月停下弹奏,看向对面的船只,眼底飞快地划过一道什么。
她起身来到船头,对两人微微欠身。
“叶公子,好久不见。”
其实不久,也才几天而已。
叶谨延说道,“刚才听姑娘的琴声,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所以就过来了,对不起,打扰到你们的雅兴了。”
柳微月见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一阵作呕,眼底的厌恶也不再掩饰。
“打扰算不上,但是,我确实不怎么想看到你。”
石头愣了一下,随即气愤道,“亏我还觉得你面善,没想到你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我家公子好歹救了你一次,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叶谨延对上柳微月厌恶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可每当他想去琢磨自己失去了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内心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想到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女子的时候,是在他成亲的路上,那时,她拦下他说的那些话……
原本以为她是认错人了,亦或者是精神不正常。
但是,现在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忘记了什么?
她看上去很正常,不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从刚才的琴声之中,还可以听出她内心的悲伤。
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认错人?
“石头,闭嘴。”
叶谨延训斥了仆人,对柳微月拱了拱手。
“柳姑娘,我想我们之间一定存在什么误会,你先前说你认识我,还……”
他看了柳微月身旁的男人一眼,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以免给两人造成误会。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会让人回到云州城调查,若……若是你说的是真的,或许是我真的忘了。”
“对不起。”
柳微月神色错愕。
“忘了?”
“你是说你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而是忘了我?”
叶谨延羞赧道,“在我的印象之中,那次你拦住我娶亲的队伍,是我见你的第一次。”
“但是,我总觉得姑娘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刚才的琴声,似乎也很熟悉,而且……”
“我觉得你的表现,不像在撒谎。”
柳微月的心抽痛了一下,呢喃道,“忘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上次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元宝去哪里了?”
叶谨延眼神哀恸。
“他死了。”
柳微月许久回不过神。
她的脑海之中浮现种种与元宝相处的点点滴滴。
虽然元宝是个小厮,但是,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叶谨延身边,再加上叶母跟叶谨延一起被赶出叶家,叶家什么都没给他们,他们自己的日子都难过,更何况给元宝发月银了,但是,元宝依旧不离不弃地跟在叶谨延身边。
不仅没有月银,还赚钱补贴家用。
直到叶谨延学有所成,靠卖字画挣到钱后,元宝没偷偷干粗活挣钱。
叶谨延从前一直把元宝当弟弟对待。
这也是为什么柳微月没有在叶谨延身边看到元宝的时候感觉那么奇怪,那么愤怒。
她以为叶谨延为了私欲不仅放弃了她,还连对他忠心耿耿的元宝也抛弃了。
没想到,原来元宝死了。
柳微月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地问道,“他怎么死的?”
叶谨延见柳微月的哀伤不似作假,心中奇怪的感觉更甚。
他来到京城之后,从未跟人提起元宝,可是,这个女人不仅认识元宝,似乎还对元宝非常熟悉,会因为元宝的死而悲伤。
“我来京城赶考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他给我挡了一刀。”
叶谨延的语气越来越低沉。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我不需要他为我挡刀,可是,他怎么那么傻?”
柳微月生气道,“你说他傻?他不是一直都挺傻吗?”
“分明可以继续留在叶家当仆人,每月领到一定的月银,却因为舍不得你这个少爷,跟你一起离开叶家吃苦受累。”
“他好不容易熬到你功成名就了,却连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到!”
“所以,为你付出的人都是傻瓜是吗?”
她这些话是在说元宝,也是在说自己。
自己的经历,跟元宝又何其相似?
虽然她身体没有吃苦受累,但是,为了跟他在一起,她从十五岁熬到了十八岁,迟迟不嫁人,还公开表示这辈子只嫁给他一个人,逼退那些上门求亲之人,这中间遭遇了多少流言蜚语和心酸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
每次出去跟小姐妹们聚会,她们都会明里暗里嘲讽她眼瞎看上一个穷书生,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嫁人,如果叶谨延辜负了她,她就只能给老头子当妾。
这些恶毒的言论,柳微月从未对叶谨延提起过,因为她相信他,也不愿意给他压力,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忧。
可是,如今想来,她的体贴和隐忍都是笑话!
她才是那个可笑的大傻瓜!
叶谨延看出她的情绪激动,解释道,“我没有说为我付出的人都是傻子,我只是不希望他为了我牺牲,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他为我而死,我却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
柳微月擦了擦眼角,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一直没出声的墨淮澈说道,“时候不早了,王府里备好了午饭,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柳微月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去吧。”
这是墨淮澈第一次喊她王妃,提醒她现在是他的未婚妻。
柳微月压下心底繁杂的思绪,转身回到船舱坐下。
她不知道叶谨延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但是,无论是真是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曾经她一切都要问个明白,现在,那些曾经的执念已经不重要了。
柳微月现在已经跟墨淮澈绑在一条线上,没有退路。
何况,叶谨延已经成亲,她不可能给他当妾,一辈子屈居人下,对人点头哈腰。
所以,真相如何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