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嚣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柳禾漫不经心地转过身。
“走吧。”
一路尾随,不远不近。
行至出塔口遇见右卫在交接事宜,柳禾脚步微顿,似有若无地瞥了眼身后。
“他……很不错。”
语罢便径自离去。
右卫略略沉吟,将人唤了过来低声叮嘱。
“既为主子初个提携,日后自要更伶俐些,切莫辜负了主子的一番心意。”
七嚣缓缓垂眸,语气沉稳。
“……是。”
塔内。
众人在各处清理已废机关并陈年箭羽,七嚣亦在角落专心做事,身畔却忽然凑上来了一人。
来人低声唤他。
“将军……”
七嚣抬眼扫过,来人瞬间收声。
四下打量一圈见无人留意,他才稍稍放心,边低声交谈边继续做着手上的活。
“方才之事属下听说了,小柳公……姑娘没受伤吧?”
听到熟悉的称呼,七嚣的动作顿了顿。
“……没有,我拦下了,”转念想到什么,他握紧铁锹,“余下几处机关也都尽快拆掉。”
“是。”
惯是个话多的,来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又见周围无外人,索性将不解之事问了出来。
“将军,墨兰卫的主子不是三殿下吗,为何会……”
七嚣默不作声半晌,似乎情绪格外不佳。
“我怎么知道……”
语气越发烦躁,动作甚至都带了些情绪。
原是打算借此机会对付长胥疑的,却不曾想来的竟是她。
倘若方才在塔内那暗器真射到了她身上,要他如何释怀,又如何同她相认。
“那陛下交代之事……”
“先伏住,”七嚣抿了抿唇,这次倒是毫不犹豫,“无我之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可……若误了大事,陛下那边追究起来怎么办?”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七嚣瞪了他一眼,随手将铁锹扔过去,“舅舅那边我自会去交代。”
似是不愿再添烦心事,他径自扭头去了。
被仍在原地的手下撇撇嘴。
……也是。
早早把心上人得罪了,还怎么给人家做小。
柳姑娘如今的身份不难猜测。
看样子……
自家将军这做小之路有望了。
……
第三日。
符苓那边无甚意外,只需静待余毒出体,便可不再受这蛊毒控制,彻底恢复自由康健之身。
自然,柳禾这两日也并未闲着。
“殿下,人已打听到了。”
柳禾抬眼,示意右卫继续说。
“婴王姬所寻之人乃上胥国师开山之徒,名唤慕羽池泱,如今年逾四十却仍如仙人之姿,是比当年国师本人更有天分的人物……”
慕羽池泱……
柳禾默念着这个名字。
厉鬼现世有违伦常,绝非人力能为,能走到今日定有世外高人指点。
“既比上胥国师更有天分,为何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
“回主子的话,此人二十余年前似乎做了些有违师门禁令之事,被逐了出去,自此便再无声息,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原是如此……
凭空消失之人又一次出现在世间,必有异象。
“继续查,我要他的下落。”
“属下领命。”
眼瞧着到了符苓从避祟虫池水中出来的时辰,柳禾这边也已交代完毕。
出水后,符苓独坐调息。
柳禾默默从旁静待,并未打扰他。
直至一口暗色的血液涌出,最后一丝蛊毒也被逼出了身体。
缓步上前于他面前蹲下,掏出干净帕子轻轻擦拭着男人唇角暗色的血迹。
“符苓,你自由了。”
没了蛊毒束缚,如今的符苓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不用顾忌,了无牵挂。
少女语气温婉,似在真心实意为他欢喜。
“自由……”
符苓低声呢喃,惯来风流妖冶的眼眸此时却格外深远,轻轻拉住她为自己擦拭唇角血迹的手。
自由——
那曾是他在南瑶皇宫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我心甘情愿做一只笼中鸟。”
为她高飞或蛰伏,冲锋或献祭。
只要她开口,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多年前一场鬼使神差的意外鱼水,她救了他的命。
如今她带他入莫邪塔,以避祟虫将蛊毒吸食,予他重生。
片刻温情,无言却胜万语。
直到身子忽然被符苓拉入怀里,察觉到他的警觉,柳禾忍不住询问。
“……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目光逡巡周侧。
“有杀气。”
尤其是在他抱她入怀的那一刻,杀气竟显得更盛。
符苓暗觉不对,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什么人?滚出来。”
他若出手,毒性于此处封闭空间内发散开来,只怕会伤及塔内无辜。
来人似乎并不打算躲藏,默默现了身。
深色劲装包裹着劲瘦出挑的身姿,纹着墨兰的面罩遮掩容颜,那双若隐若现的眸子透着尚未消散完全的郁气。
是七嚣。
“……你是何人?”
符苓眯眼威胁,手中的无血桃花扇隐隐开合。
全然无视了他的询问,七嚣自顾自冲她行了个礼。
“参见主子,右卫大人要属下来禀,密阁内已有人进出数次,像是在寻主子的下落。”
柳禾微怔,瞬间了然。
能自由进出密阁只为寻她之人,阖宫上下便也只有长胥疑了。
仔细算算,她与符苓从密阁入口来此已有三日,眼瞧着明日就是登基大典,长胥疑急了才是正常。
得快些回去。
念着此处还有些事需要人盯着,柳禾转头嘱咐了符苓留下来代她看守。
七嚣恭敬上前。
“属下护送主子出去。”
尚未等他上前,已被符苓合起的扇子拦住。
“……你?”一声轻哼,不屑又讥讽,“有我在,你家主子的事何需劳烦旁人?”
语罢便将身侧少女打横抱起。
足尖轻点,刹那间只余一道赤色的背影。
远处二人墨发交织,谈笑间显得神态亲近,令人怎么看怎么不痛快。
七嚣死死握紧了拳。
远处。
柳禾抬手扯了扯符苓的发,询问道:“你也觉得他不对劲?”
不对劲吗……
符苓抿了抿唇,坦然开口。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看他的眼神更不对劲。
简直像极了草原大漠上,两头雄兽为争夺心仪雌性时针锋相对的敌意。
那人在觊觎她。
看来接下来这几日,他需好好留心这小子。
省得让他家小妻主一不留神被吃干抹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