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的话有什么地方触怒到你了呢？”
    方知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季棠，制服的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她的灰眸染上了几分惊讶，但是还带着长者的包容和温和，就像是在看商场里胡闹打滚的男孩，又像是在看着路边突然吠叫起来的小型犬。
    毫无疑问，这个表情对于季棠来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他强压着怒气：“您应该对亚斯兰皇帝抱有崇敬之情，而不是为了博人眼球，标新立异，胡编乱造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沈棉轻声对格蕾丝说道：“不都说你们光明神殿和皇室斗得不可开交，哪儿跑出来的这么一号吃里扒外的孝子贤孙啊？”
    格蕾丝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妈妈已经削减和光明神殿的利益合作，能不能把‘你们’两个字去掉？跟这帮癫公扯上关系怪丢人的。”
    弗洛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不过，我看过的所有光脑剧和纪录片里，出现的亚斯兰皇帝都是男性的剪影和配音，好像已经成为了某种公认的规则。”
    “我居然没想过，亚斯兰皇帝有是女性的可能，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象不出来那种场景。”
    沈棉耸了耸肩：“想不出来就多想想，所谓的‘公认’就一定对吗？”
    她把“公”字咬得有点轻蔑：“我记得之前有部历史正剧里，设定过亚斯兰皇帝是女性，但是被论坛集体举报了。
    原因是‘亚斯兰皇帝是所有帝国男人不容玷污的精神偶像，是他们年少的梦想和青春’。
    编剧是‘夹带私货的脑残xxn’，演员是‘丑人多作怪’的‘智障痴呆’。
    谁要敢唱反调就是‘让我来考考你，亚斯兰皇帝的佩剑叫什么名字？’”
    “然而，当年的光脑卡牌游戏最佳人气女角色，名为‘娅丝岚’，正是亚斯兰皇帝的隐喻‘性转’版本。”
    “他们能接受他们的‘精神偶像’在18+魅宅游戏里‘性转’卖肉，但是却不能接受她是女性的可能，这难道不可笑吗？”
    沈棉吐槽完才对着弗洛拉问道：“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出来啊。”
    弗洛拉理不直气也壮：“我出来当然是为了盯着你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和教谕所私下达成盟约，来坑害我们嘉荣——”
    沈棉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阿对对对，明明有移动终端可以私下联系，我非得蠢到当众密谋是吧，骗骗姐们就行，别把自己给骗了。”
    弗洛拉恼羞成怒：“我就是不想和祈泽那帮人呆在一起，也不想孤零零的不行吗？犯法吗？非得让我说出来才行吗？你这个——”
    沈棉立刻转移话题：“啊，快看，导游和癫公好像要吵起来啦！”
    ······
    纯黑的画框前。
    方知坦然自若：“亚斯兰皇帝的一切相关事物，都在她死后进行了全民性的销毁清除，包括性别在内的个人信息至今也没有过明确的官方资料。”
    “历史学者也只能根据口口相传的民间传说反推，而您却这么笃定她的性别，是有什么独家收藏的证据，可以向我展示一下吗？”
    季棠一哽，仍然强自镇定道：“帝国的建立耗时逾百年，过程极为艰辛，亚斯兰皇帝并没有为了安稳一味在后方指挥，而是直接参与过近万场大小型战役，如果她是女性，身处全是男性的军营有诸多不便之处，也并不实际——”
    “您的论据太牵强了，”方知依旧很平和地笑着，“她是皇帝，是人类联军的统领者，一切的不便和不实际，对她而言，都不该存在，哪怕是以牺牲所有人的‘便利’为代价，这才是力量和权力应有的作用。”
    “我不认为女性的先天生理限制和意志力的缺乏，能够完成那样的伟业——”
    “还好这个世界并不以您的臆想为运行的法则，不然就太可怕了。”
    “哪怕违背常理，也想要证明一个历史人物的性别，这对您有什么好处吗？您会得到什么吗？”
    “哪怕竭尽全力，也不允许别人觉得她是女性，这种事对您又有什么坏处吗？又让您失去了什么吗？”
    季棠深吸一口气，好像快晕过去一样。
    而方知还是气定神闲，面带微笑地看着纯黑色的画框，而笑意却未达眼底。
    沈棉叹为观止：真是好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快嘴！
    不过，这个争论，到底是方知想告诉她什么呢？
    亚斯兰皇帝是女性，这和她的身世或者未来有什么关系呢？
    又或者，这是为了引出什么皇室秘闻的前置话题？
    场面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钟。
    季棠脆弱的自尊心还是不允许他到此为止，他再次挑起了战局：
    “可是，亚斯兰皇帝共有五位子嗣，而且年龄接近，都出生于人族战争最激烈和残酷的阶段，如果她是女性，怎么可能有时间和精力抚育这些孩子呢？”
    方知挑了挑眉，面不改色道：“也许，我是说也许，这些并不是她的孩子，只是收养的遗孤呢？”
    她轻快地说了句俏皮话：“毕竟，除了生身母亲，谁能确保孩子一定是自己亲生的呢？更不用说我们这些千百年后的看客了。”
    季棠没有笑，他感觉到了一阵荒谬和鄙夷，就好像眼前的女人是什么弄臣丑角：
    “【黑龙之血】以血缘为纽带，代代相传，造就了皇室独有的【第九法】，如果她们不是亚斯兰皇帝的后裔，怎么能将异能传承下去——”
    方知平静地说道：“那么，亚斯兰皇帝的【黑龙之血】是哪里来的呢？”
    “在官方的说法中，亚斯兰皇帝得到了黑龙的帮助和馈赠。”
    “在最为普遍的民间传说里，黑龙化作神女，和亚斯兰皇帝育有五位子嗣，因此，罗曼利亚的血管中流淌着【黑龙之血】。”
    “如果是单给亚斯兰皇帝的馈赠，怎么稳定惠及所有子嗣呢？如果是子嗣遗传来自黑龙，但是亚斯兰皇帝却是第一位【第九法】。”
    方知笑了起来：
    “谁说【黑龙之血】只能通过生育来获得呢？不是有种古朴的说法名为——以形补形吗？”
    在众人的惊骇神情中，方知说着大逆不道的言论：
    “我就听过一个很小众的说法，倒是能吻合我的观点。”
    “在这个说法里，亚斯兰和黑龙是亲密的挚友，黑龙为挚友向人类提供了帮助，展示了自己如同神明般的异能，和永生不死的伟力。”
    “然而黑龙却并不了解人类，亚斯兰怨恨友人能得到至高的永恒和异能，而人类的生命却是如此的短暂，力量又是那样的微小。”
    “催化这一切的，是人族战争即将结束，黑龙要告别她的挚友，踏上新的旅程。”
    “最后，黑龙的挚友，用黑龙送给她的礼物，杀死了黑龙，吞食了黑龙的血肉，试图得到黑龙的力量。”
    “毕竟人类的贪婪，就是这样恶毒而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