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像,素描。”苏林洋回答道。
年轻老师的脸色和缓了下来,能说出“素描”这个术语来,即使眼前这个青年真的是个小偷盗贼,那也是一个有素质的小偷盗贼。
“素描是我们这里的基本功,人人都会——”
年轻老师没有再说下去,等着苏林洋回答。
“没有实物,只是口述,一晚上画出来,总共四张,你们也能人人做到吗?”苏林洋反问。
“你准备出多少钱?”一名学生插嘴问道。
苏林洋看向这名学生,“想知道数额,你得先有这个能力才行。”
学生一脸不服,“那我就来试一下——”
苏林洋淡淡说道:“三倍的成本,你要有这个本钱,我可以让你试一下。”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学生问道。
苏林洋答道:“意思就是,如果我们谈好的价钱是十元一张,天亮之前你要完不成,你就得付我一百二十元。”
边上一名学生插话,“你的意思,哪怕只有一张没完成,也得付你一百二十元——是这意思吗?”
“是这意思。”苏林洋点头。
“哪有这样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围观学生齐声喧哗,声音此起彼伏。
苏林洋当没听见。
一晚上四张画,这考验的不仅是技艺,还是一个人的脑力。前生当过警察的他知道这难度有多高,脑力不够的人,到最后就算还能举起手里的画笔,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落笔了。
好一阵之后,等到四周的喧哗变得小声,苏林洋这才对围观的学生说道:“话我已经说在了明处,不存在欺骗,不存在逼迫,敢来接这活,说明你已经认可了我的条件——既然你都已经认可了,又哪来的不公平?”
确实是这个道理。冷静下来的学生停止了喧哗。
见没有了声音,苏林洋接着说道:“之所以开出这样的条件,是我不能浪费时间,作为公平的一部分,你可以向我提出你认为合适的价格;公平是对等的,三倍的赔偿不能改变——怎么,就没有人敢接吗?”
苏林洋目光扫向众人,问道。
没有人应声,包括最先向苏林洋发声的这名年轻老师。
人贵有自知之明,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强出头损失的不仅是金钱,还有自取其辱的名声。
“不要钱行不行?”一学生问道。
苏林洋回答,“你要不要钱那是你的事情,但如果完不成,赔我的钱得一分不少。”
“得赔多少?”又一名学生问。
“肯定要比一百二十元多得多。”苏林洋答道。
话音落,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活我接了,一幅画三十元,这钱我也不要,就捐给前线的将士们了。”
苏林洋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看模样和穿着,应该是艺术系的一名老师。
男老师的话自然迎得围观学生的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不过苏林洋却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年轻老师身上,而是落在了年轻老师的身后;年轻老师的身后,他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吴正清!
尽管吴正清的唇上贴了两撇胡子,脸颊上还有一圈络腮胡子,但深刻的记忆还是让他一眼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事情再是明显不过,是吴正清让男老师接下这四幅素描的。
苏林洋是知道红党政策的,前生的政策和今世的政策,吴正清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偶然,而是红党一以贯之的统战工作和群众路线。
山城大学和中央大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吴正清岂有不上这里来溜达一圈之理?而学生又是需要引领的,引领学生的人必须得有一定的名声和威望——这就是男老师挺身而出的原因,也是吴正清需要去达到的目的。
看到吴正清,苏林洋大喜,吴正清的出现正好解决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难题——他该怎么去向人解释那三名嫌疑人的问题?不仅如此,向王功说过的来中央大学的“私人事情”也有了着落……
然而还不等他将心头的喜悦散开,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他又该如何向军统解释这一次的“巧遇”……
“当真是问题层出不穷啊!”他暗叹一口气。
怕引来对方的警惕,认出吴正清后,苏林洋让目光回到了男老师的脸上,说道:“先生的爱国之心让在下感动,这样吧,一幅画一百元,也让我为前线将士尽上一点绵薄之力。”
这番话再一次引来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人群让开,男老师走了进来,一脸灿烂的向苏林洋伸出了手,“太谢谢先生你了,我代表前线的将士在这里向先生你表示感谢。我姓方,四四方方的方——方冀宁,艺术系一名普通老师,你就叫我方老师吧。”
苏林洋客气说道:“方老师客气了,比起前线将士的流血牺牲,我这点微薄之力算不了什么——方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就现在吧——”
“可以,不过请稍等一下,我这儿还有几位好友,我向他们交代几句。”
“方老师请。”苏林洋客气一声。
“那我去了。”
道过一声,方冀宁转身向身后不远处几个人走去。
尘埃落定,围观的学生全部散去,继续去做各自的的事情去了。
吴正清不在这几个人里,他已经退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等在那里,看样子是还有什么话要和方冀宁交代;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之前就在围观的学生里出现过,学生散去他还留在这里,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他是负责吴正清安全的保卫人员。
苏林洋向吴正清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能和你说两句吗?”到吴正清面前,苏林洋问道。
吴正清是看着苏林洋走过来的,也看出苏林洋是来找他的,不过他并不知道苏林洋是军统局的特务,因而他虽然心有疑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以后,吴正清这才笑着应道:“可以。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请吴先生你帮个忙……”
吴正清心头一惊,可脸上却不见任何表露,笑着打断了苏林洋的话,“小兄弟,有事说事,不要乱攀关系,我不姓吴,你认错人了。”
说着话,吴正清摸出兜里的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这是早已经商定好的警示讯号。
看到吴正清示警,相隔不远的那个年轻人就走了过来,一脸警惕的看着苏林洋;而这时,早发现不对的方冀宁也在草草地打发走几个好友之后赶了过来。
“这位先生,我们可以走了。”方冀宁在一旁对苏林洋说道。
苏林洋头也不转一下地说道:“我和这位先生有几句话要说,还请方老师回避一下——就几句。”
方冀宁向吴正清看了过去,吴正清没有吱声,向站在身边的年轻人看了一眼。
年轻人会意,走去了几步之外的地方;方冀宁见状,也退到了远处,把地方留给了吴正清和苏林洋。
“你想和我说什么?”吴正清先一步问道。
苏林洋答非所问,“在我把事情说完之前,还请吴先生不要打断,有什么问题等我说完以后再问——可以吗吴先生?”
吴正清笑笑,“行,我不打断你,等你说完。不过我真的不姓吴。”
苏林洋当没听见,说道:“吴先生,知道我为什么来中央大学找人画像、又要得这样急吗?——因为画像里的几个人中可能有日本特务,或者和日本特务有关联,我得尽快把这几个人给找出来。”
“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去找军统。不过如果军统问我消息来源,我就没有了说辞;我想请吴先生帮的忙就是,想请吴先生做我的消息来源——当军统问我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时候,我就说是吴先生你告诉我的。可以吗,吴先生?”
吴正清不笑了,牵涉到日本特务,他岂敢不重视。
“你真是为日本特务而来?”吴正清问道。
苏林洋郑重一点头,“绝对真的。”
“消息确实吗?”
“确不确实,把人找到了就知道了。”
“那你来这儿找人画像又是什么意思?”
“我见过他们的样子,但他们住哪儿、叫什么我一无所知,只能找人把像画下来,再想法去找。”
吴正清一脸奇怪,“你见过?——在哪儿见过的?你又怎么知道这几个人里有日本特务?”
苏林洋摇头,“这我不能说,要能说的话,我就不来找你们了。”
吴正清又一次笑了起来,“小兄弟你说错了,就我一个,哪来的我们。”
苏林洋撇撇嘴,“说得就跟真的一样,要不是我知道你叫吴正清,对你知根知底,我还真就信了——明说吧吴先生,我就是军统局的特务,今天早上才接到监视吴先生你的任务,你们办事处北边那扇门就是我带人在负责监视,今天我要不把人和车带走,吴先生你要想屁股后面没有尾巴、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这里,怕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另外告诉吴先生你一声,你们办事处已经潜进了军统局的人,你从北边那扇门离开的消息,就是潜进你们办事处的这个人传出来的,我就因为这个被撸掉了小组长的职务,现在我就一名普通特务,已经帮不了你们什么了。”